第二十章 茜奈特,拉伸与反弹(第6/8页)

克拉尔苏号驶离现场,浓雾遮挡了两条沉没的海船。两组船员的尖叫声跟随茜奈特很远,久久回荡在流转的白雾中。

那天晚上,艾诺恩为她破了例。之后,在船长床上坐起身,茜因说:“我想看看埃利亚。”

艾诺恩叹气说:“不,你不能去。”

但他还是下达了这项命令,因为他爱这个女人。船重设了新的航线。

根据传说,大地父亲最初并不仇恨生命。

事实上,在讲经人的讲述中,大地一度曾竭尽全力,促使奇妙的生命在它表面繁衍。他制造出长度均匀,便于预知的季节,让风、海浪和气温的变化足够缓慢,便于各种生物适应和发展。还召唤出能够自我净化的水体,暴风雨后总是可以放晴的天空。他并非亲手创造生命——生命只是一种偶然,但他因为生命而欣喜,为之着迷,乐于在他的表面养育如此奇异、狂野,又美丽的事物。

然后,人类开始对大地父亲做出各种可怕的行为。他们毒害水体,甚至超过了他的净化能力,还杀灭了很多生活在它表面的其他生物。人们钻透他的皮肤,刺穿他的血脉,对他敲骨吸髓。而在人类最强,也最为狂妄自大的巅峰时期,原基人做了一件连大地父亲都无法原谅的事:他们毁掉了他仅有的孩子。

茜奈特交谈过的所有讲经人,都不知道最后这个谜一样的句子是何含义。这不是《石经》,只是口头传说,有时被记录在不耐久的纸张和皮革上,过多的灾季改变了传说内容。有时候,原基人破坏的是大地心爱的一把玻钢剑;有时候是他的影子;有时候是他最钟爱的繁育者。不管那段话指什么,讲经人和专家们对原基人铸成大错的后果倒是意见一致:大地父亲的表面像蛋壳一样破裂。几乎所有的生物都被灭绝,当他的狂怒显现为第一次,也是最可怕的一次第五季:碎裂季。尽管那个时代的古人非常强大,却毫无防备,没有时间储集物品,没有《石经》来引导他们。只是借助纯粹的运气,才有足够的人类幸存,后来得以存续。而生命再也没有达到过曾经的高度。大地不断重来的狂怒不会容许。

茜奈特一直对这些故事很是着迷。其中包含着几分诗意的随兴,这是当然,先民们在试图解释他们不理解的东西……但一切传说都有一个真实的内核。也许古代原基人的确曾经用某种办法,打碎了这颗行星的外壳。不过,怎么做的呢?目前显然可知,原基力并不只是支点学院教授的那点儿功用——也许支点学院有些东西不教,也有它的道理,如果传说属实。但事实就是事实:即便用了某种方法,可以让包括婴儿在内的所有在世原基人一起被役使起来,他们还是无法破坏大地表面。这可能会让一切都结冰;但是任何地方都没有如此多的热量和动能,来形成那么严重的破坏。他们会在尝试过程中全部油尽灯枯,死于非命。这意味着故事的那一部分不可能真实。原基力不可能是大地狂怒的原因。尽管这样的结论很难被人信服,除非对方也是原基人。

不过,人类能在首次灾季的烈火中存活,还真是一件神奇的事。因为如果整个世界当时的状态,都像现在的埃利亚城一样……茜奈特有了新的感悟,知道大地父亲可能有多么痛恨他们所有人。

夜间的埃利亚城,是一片炙热的血红色死亡之地。除了一度环绕城市的火山口之外,社群已经无影无踪,即便连火山口现在也很难看清了。眯起眼睛,透过波动的红色烟雾,茜因感觉她能瞥见几座残留的建筑,还有少数街道,仍在火山口边缘的斜坡上,但这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觉。

夜空中布满铅灰色浓云。云层下部被火光照亮。港口曾经所处的位置,如今是一个新的火山口,不断喷涌出致命的烟云,还有炙热的血红色岩浆,接连从海底喷发。它现在十分巨大,已经占满了整片凹地,而且有了后继者。又有两个喷射口在它侧面诞生,像母体一样吐出毒气和岩浆。很可能三者将会合为一体,成为一个单独的怪兽,吞没周围的群山,危及毒烟和岩浆影响下的周边社群。

茜奈特在埃利亚城见过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亡。克拉尔苏号无法进入海岸五英里范围之内。更靠近的话,就要冒生命危险。要么船体会在被加热的海水中崩开,要么会被火山口持续喷出的毒气窒息。或者被正在扩张的分支喷口烤熟,它们还在附近区域扩张,像辐条一样从港口旧址向外辐射,又像水下埋藏的地雷。茜因可以隐知到每一个岩浆爆点,全是闪亮的、翻涌的浪涛,就在薄薄的地壳下面。就连艾诺恩都能隐知到它们,他已经绕过了那些近期可能喷射的地点。但当地地层极为脆弱,随时可能有新的火山口出现在船体之下,就连茜奈特也不会有时间探知并加以阻止。艾诺恩为了满足她,可是冒了相当巨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