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与猛兽同行(第3/6页)

但这时,你已经进入驿站,发现里面有人。

首先你看到的只有压水井和它的水泥基座。这些简单驿站只有这么点儿功能,给水井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然后你看到一个女人,她正在自得其乐哼着歌儿,取走一个大水壶,然后又放上一个,空的,比刚才那壶更大。水壶放在出水管下面。她忙着转过井身,又去压水,动作特利索,开始压水之后,才发现了你们。然后她定住,你和她愕然相对。

她是无社群者。只是最近才无家可归的人,不可能脏到她那种程度。(除了你带的这个奇葩小孩,你心里给自己补充。但灾后的身体肮脏,跟长年不洗的肮脏还是有区别的。)那女人头发卷曲,不像你这样,有干净整齐的发卷,而是纯粹不收拾的那种乱;发丝脏兮兮地结成大小不均的几绺,从头顶垂下。她的皮肤已经不只是沾满脏污,那脏东西似乎已经渗入肌体,成了永久性的身体特征。某些灰土本身含铁,然后已经生锈(因为皮肤分泌物吧),把她的毛孔染成了红色。她的一部分衣物显得较新——考虑到驿站周围那么多被丢弃的物品,你不难猜出这些的来源。而她脚边的背包只是三个包裹之一,每个包里都装满补给品,还吊着另一个已经装满的水壶。但她的体臭太浓烈刺鼻,你真心希望她打水是为了洗个澡。

她的眼睛快速扫过你和霍亚,内心算计的应该也是同样迅速而且彻底,过了一刻,她耸耸肩,压水,按了两次就灌满了大水壶。然后她拿起壶,扣上盖子,把壶吊在脚边一个背包上,然后(动作迅捷到让你有几分敬佩)抱起全部三个背包,向后退开。“用吧。”

之前你也见过无社群者,当然了,每个人都见过。在那些需要比壮工更廉价劳动力的城市中(以及壮工工会较弱的地方)他们住在棚屋区,沿街乞讨。其他所有地方,他们都住在社群之间的地带,森林中、沙漠边缘这类地方,通过狩猎生活,用垃圾建造营地。他们中那些怕麻烦的人,会偷抢社群边缘的农田或仓库;好斗的那些,则会抢劫较小的、防卫粗疏的社群,并在方镇中偏僻的商路上打劫。有些这类事情发生,方镇长官并不介意。这有助于让所有人保持警惕,并提醒社群内找麻烦的人,不听话会落到何种下场。不过要是偷盗事件太多,或者攻击过于血腥暴力,民军就会被派出去剿杀无社群者。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们不想惹任何麻烦。”你说,“我们只是来取水的,跟你一样。”

那女人一直在好奇地看着霍亚,现在把视线闪回到你的方向。“我也不想惹麻烦的。”她有点儿刻意地扣上另一个已经装满的水壶。“不过,我还有几个这种水壶要装,所以,”她向你的背包和仅有的水壶点首示意,“你用不了多长时间。”

她的水壶真心巨大,很可能也像原木一样重。“你在等其他人来吗?”

“没有。”那女人微笑,露出相当好的牙齿。就算她现在是无社群者,也肯定并非一直如此。那牙床没有多少营养不良的迹象。“想杀我啊?”

你必须承认,之前都没料到对方会这样说。

“她一定在附近有窝点的。”霍亚说。你很满意地发现他在门口,向外察看。还保持着警惕。精明的孩子。

“是啊。”那女人说,情绪挺好,并不烦恼,虽然别人已经发现了她刻意掩饰的秘密。“想跟踪我吗?”

“不想。”你坚决地说,“我们对你没兴趣。你不惹我们,我们就不惹你。”

“我同意。”

你解下自己的水壶,一步步挨进水井。这场面有点儿尴尬,这东西本来应该是一人压水,另一人拿水壶接着的。

那女人一只手按在压水机上,无声的表示愿意帮忙。你点头,她替你压了水。你先让自己喝够,然后在装满水壶的过程中,周围是一派压抑的寂静。你紧张,所以先开口说话:“你来这儿冒了很大风险。很快其他人也都会回来的。”

“一些人吧,也不会太快。你也冒了很大风险。”

“没错。”

“那么,”那女人冲着她那堆已经灌满的水壶点头,你这才发现——那是什么?就在其中一个水壶嘴上,有某种设备,用树枝、扭曲的树叶和一条弯弯的导线组成。你瞪视的过程中,它发出咯咯轻响。“我反正也在做测试。”

“什么?”

她耸耸肩,看着你,你这时才醒悟过来:这女人才不是普通的无社群者;正如你不是哑炮。

“那场来自北方的地震。”她说,“至少得有九级——而这还只是我们在地面上的感觉。震源还很深呢。”她突然停顿,实际上是侧头远离你,皱起眉头,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人震惊的响动,但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石墙。“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震。波形特征极为奇怪。”然后她又盯着你看了一下,眼睛像鸟儿一样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