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心理诡局(第5/6页)

加入协会的这两年多,耳闻目睹,她知道,对一个人的思念,带着友情、兄弟情、亲情等这些情感色彩的,都是向着心灵世界内部发展,形成以后,不久即溃散,融入精神世界本身,成为其整体不可分割的一块,不会造成什么额外的负担;可伸向外部的充斥着爱情色彩的思念就不一样了,它原本在空中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溃散,但经由协会的操作,它变成了一个异常稳固的严密的系统,程学南和她彼此不断暴涨着的思念只会累积起来,继而给两人的心灵造成负担,最终又带来伤害。

而心灵的负重能力,承受伤害的能力是十分有限的,在内心世界无法承受住这些负担伤害之时,正常的心灵通常都会启动一套自我保护机制,使其本体的心理活动放缓,进入长久的深度睡眠。很像是常见的一些人受到打击之后,就会陷入昏迷,实则是一种自我保护自我调节。这套保护的机制更深层次的原理就连协会内部的人员也不甚清楚,他们只大概明白,应该是心灵保持清醒的能力被自身挪去,以增加抗压的能力。

所以,苏雅意明白,即将带来的后果就是:程学南和自己都会在不远的未来,因为心灵负担的不断增加,进入到无法感知这个世界的深度睡眠。一个月,或者是半年,他们就将进入如同植物人一样的深度昏迷,以去抗击不断生长的情欲通道带来的心灵负担。

她只恨自己无法自已地要去想念他,因为每多一份思念,对彼此就多出了一份伤害,自己和他离进入植物人一样的昏迷状态也就更近了一步。

“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我这所有的一切竟都无法通过正常的行为表现出来,我的悲伤与压抑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没有人能够倾听,没有人能够理解。”在幽静的房间里,她无声与恐惧地说道。

今夜,她眼神流露出的漏洞,使得汪雪所在的团队即刻把她召回了大学城附近的那一方隐秘的酒店住所,他们让她躺了下去。而后,整个团队都去做准备了,他们打算再对她的眼睛和发音系统做更加精细的改造。

打从两年前开始,汪雪的每一次操作都至少要在两个人的严厉监督之下,那两个人既是在监督着她,同时也会给她出谋划策,以让她更加合理地去调整苏雅意的一言一行。这会儿,团队上下都去忙开了,她因此得到了一个无人监督的机会。

汪雪扫了扫空空荡荡的四周,确认除了她,真的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于是,她停住了手中的操作,看着四下无人的房间,喃喃自问道:“这种机会可太来之不易了,我是不是应该抓住?”

她在脑中快速地分析起来,她在犹豫要不要那样做,要不要把那个已经在心中反复酝酿多时的计划实施下去。她很清楚时间不等人,自己得抓紧,早点做出决定。

于是,在这孤身一人的房间里,她权衡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就连那一下一下呼吸的声响也会将团队的其他成员给重新吸引回来。

“结果都不太好啊。”她急速地把自己这样做可能导致的各种各样的后果在大脑中快速地过了一遍,叹道:“都说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而自古以来,人最难面对的岂不就正是一个‘死’字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在一番痛苦的纠结之后,她终于还是迈开了双脚,向着苏雅意所在的房间快速走去。

苏雅意此时正在焦躁难遣悲哀无尽地挂念程学南,门忽然打开了,利用眼角的余光,她注意到来人是汪雪,这个一直在驾驭着她的人。

汪雪轻步走到她的床前,缓缓站定。这会儿,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无可奈何的悲哀的神采,她的这一种悲哀和苏雅意的完全不同,苏雅意的是无法自拔的痛苦的悲哀,而她的悲哀居然隐隐地包藏着一种“欣欣然”的情愫。

她轻轻地注视着她,任凭万千如蚕丝般细密结实,又如雨丝般清新空灵的思绪在一瞬间覆盖上自己的心头。

这两年多,她驾驭着苏雅意,曾一度把自己代入到她的身上。她曾一度以为自己就是她,通过她,自己才能算是一个人,一个活在人类社会里的人,一个真正能够了解感受这个世界的人。可现在,她就要让这个人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世界了。

好一会儿,心中那个危险的的决定才将她的思绪重新抓了回来,让她的意识落到床前。迎着明亮皎洁的月光,她轻轻地抬了抬脚,静静地坐到她的床前。她以一种悲凉无尽却又无可奈何的口吻道:“苏雅意,你其实一直都不知道,因为我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实际上,我不想看见他受到伤害。所以现在,我想给你打一种药,让你进入那种永久性的深度睡眠的状态,这样你就永远不会想念他,也不会再想念任何其他人。这样,他就不会很快陷入那种植物人一样的长久睡眠。可我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药物,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将会因为这样自私的做法感到无比自责愧疚。我更不想剥夺你的生命,虽然那样看起来好像更为干脆。我希望你能活下去,哪怕是失去了清醒的意识。我希望会有奇迹的那一天,等到协会已经不复存在的那一天,你就可以清醒过来再和他好好地生活下去。那样一来,也算是代替我和他好好地活下去了,因为我早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