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品(第2/2页)

有些人也许会断言,这件东西里的熵增加了,因为杯子的原始形态早已大大退化。但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它没有把杯子中那些灰尘的有序价值计算在内——这些灰尘包含着记忆、智慧、爱还有恨,人类的所有情感都深深嵌入其中。

又过了很久。

最后一个被称作家园的行星也毁灭了,祖母的杯子不知怎的幸存了下来,现在它飘浮在空空荡荡的宇宙里。

在这世界的暮年,宇宙中大部分的物质都消失了,它们朝着无所不在的普朗克泡沫回流而去——亿万年前它们就是从那里诞生的。质子正快速衰变,到处都是如此。如果这只茶杯拥有知觉,它会担心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存在下去。它会思考着祖母、萨姆,还有所有触碰过它、并将自己的一部分生命赋予给它的人。

但是,玻璃杯是不会思考的。

智慧生物曾在宇宙中盛极一时。他们活着,死去,数量达到数十亿,命运各不相同。如今没有人能历数他们可悲的壮志雄心,他们对权力的渴望,他们为实现不朽而做过多少徒劳无功的尝试。

不过在时间的终点,有一个种族活了下来,成功扭转了灭绝的命运。

他们称自己为熵武士。

他们的初始生命形态是一种气态实体,一颗玻尔兹曼大脑,产生于原子的随机运动——只要时间足够长,原子必定会形成某种类似于意识结构的物理排列。

当然了,宇宙的历史长河中出现过许多这样的玻尔兹曼大脑。它们倏忽而现,维持几个普朗克时间,接着便再次消散于无形。然而这颗大脑不一样。在形成的瞬间,它便成功将自己的意识投射了出去,遍布孕育了它的星云,确保了它的持续存在。

熵武士的唯一目标就是保护任何具备秩序的东西,并将之传播出去,尽管宇宙自身另有打算。

祖母的杯子经过熵武士的意识领域只是时间问题——虽然这时间是个天文数字。这时,杯子已经成了一团难以描述的粗糙玻璃块。熵武士对它进行了彻底审视,最终识别出了玻璃中夹杂的记忆。

嗯,熵武士想着,这是件了不起的东西,值得把它传送到相邻的膜宇宙去,它将在那儿重现最初的荣耀。它会充当一颗种子,将它的种族记忆带给所有或许会在演化之路上遇见它的智慧生命。

“好了,就拿那只杯子吧,萨姆,”贝琪说,“我没看到什么想要的东西。”

萨姆盯着手中的玻璃杯。他的眼睛慢慢湿润,一滴眼泪坠入杯中。

“是的,”他说,“我只需要这个。”

他们离开房子,钻进汽车。萨姆发动车子,把它倒出车道。出发前他停顿了一下。

“你还好吗,萨姆?”

“只是有点累,我猜。突然有那么多回忆涌上来。你觉得我们死了以后,会有人记得我们吗?”

“大概不会。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到时候我们都不在了,不会为这事烦心。”

萨姆咕哝了一声,随即挂上挡,朝家驶去。

加里·库巴

Gary Cuba

美国作家。2006年退休后开始写作,十几年来发表作品几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