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方舟 39 罗萨林德号(第2/4页)

“那是一艘船吗?”我问。

佐伊摇了摇头。

*

他们划着小艇,把我们载到罗萨林德号上。两个水手扔下绳梯,当他们看到派珀时,马上立正向他敬礼。托马斯领着我们向船头走去,水手们沉默地站着,看着我们经过。他们的衣服因风吹日晒,盐渍雨淋而褪色,他们看起来就像罗萨林德号一样磨损严重,很多人都瘦骨嶙峋,还有一些人的胳膊和手上有坏血病的蓝红色斑点。

在船头,船首饰像剩余的部分突出指向天空,一队船员就坐在那里。我们走近时,只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她离开那队船员,向我们走来,脚下略微有些一瘸一拐。一开始我以为她光着一只脚,虽然在冰冷的甲板上这说不通。等她走近了些,我才看到那只脚是假的。这跟我经常见到的木头假肢不一样,是用一种光滑坚硬的材料精心做成的,上面还有类似肌肉的纹理,看起来就像真的脚一样,虽然在她走路的时候踝关节没办法弯曲。

不过,我并非因为这神奇的假足才盯着她,也不是因为其他水手都穿着自由岛军队的蓝色制服,而她没有。我能感觉到,她在别的地方与我们不同,但过于缥缈,我无法把握。就好像她没有影子一样。

然而她又如此实在,我跟她握手时,她的手掌很有力。

“我是帕洛玛。”她说着放开我去跟派珀握手,但我仍禁不住盯着她看。派珀看起来毫无察觉,他为何不像我一样对她有所畏惧呢?

“她没有孪生兄弟。”我听到了自己声音中的恐惧。我不想如此直白,但就好像我能看到她的伤口,而其他人完全看不见一样。她并不完整,只是半个人。

“在分散群岛,我们都没有。”那个女人说道,“我猜你们叫它‘方外之地’。”

*

托马斯和帕洛玛先告诉了我们他们相遇的故事。尽管在北方冰冻的海峡里蜿蜒穿行了很久,去到其他抵抗组织的船都未到过的地方,罗萨林德号还是没能找到方外之地。相反的,帕洛玛的船找到了他们。

“以前曾经有发送和接收讯息的机器,在大爆炸后仍然存在,”她说道,“但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我们也从不知道,是否有人听到了我们的消息。后来,通讯机器全都无法运转了,因此,联盟几乎每年都派出搜寻船,至少人们记得的岁月里都是如此。”

她说话的韵律我之前从未听过。我本不应感到奇怪,就算在大陆上,也有很多种口音。当我遇到从东方死亡之地附近来的人时,通常能从口音将他们分辨出来。他们说起话来慢吞吞的,有些词像谱了曲一样拖得很长,和他们褴褛的衣衫、消瘦的脸孔般同样具有标志性。北方人说的元音很短,我父亲就有一点轻微的北方口音,他是在那里长大的。帕洛玛的口音比我以往听过的都要明显,熟悉的词在她嘴里说出来变得很怪,拖长了腔调让人摸不着方向。

“发现罗萨林德号后,我的船员航回破碎港报告这个消息,”她说道,“不过我们中两个人登上你们的船,作为第一批使者。后来凯乐布在风暴中身亡了,”她低下了头,“现在只剩我一个了。”

我们陷入了沉默。应该从哪说起?遇到一个全新的世界时,要先问什么问题?就算梦到方外之地,感觉都已经太大胆了,我从未梦到过细节,更别说想象方外之地来的人是什么样子了。这个没有孪生兄弟的女人脸色苍白,孤身一人,比我想象中更像我们,但又如此陌生,让我无法把握。

托马斯正在给派珀看一张地图,他和帕洛玛一起俯身指点着方外之地的位置,就在地图边缘之外某个地方。佐伊站在旁边安静地观看。

派珀要告诉佐伊和帕洛玛关于方舟的事,以及我们在那里的惊人发现,我无法面对这个场面。或许我太怯懦了。帕洛玛没有孪生兄弟这种状态,就像尖锐的高音,只有我能听到,我站在她附近时,不由得牙关紧咬,呼吸不畅。我转身离开走向船尾,留他们在那里交谈。只有永不平息的大海,才能分享我的不安。

*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佐伊的脚步声在甲板上响起。

“派珀告诉了我们你们在方舟里的发现,关于另一次大爆炸的事。”她说。

我点点头,仍然盯着海面。

“我很高兴。”她说着迈步走到栏杆旁,站在我身边。我皱了皱眉头。“显然不是关于大爆炸,”她继续说道,“不过我很高兴现在我知道了。我觉得,这让我更加理解露西娅了。”她顿了一下。“为什么大爆炸的幻象给她造成这么大的打击?在某种程度上,她肯定明白另一次大爆炸要来了。”

我点点头,想起赞德,还有他凌乱的思绪。赞德,露西娅还有我,生来就是为了目睹将要发生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