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方舟 29 迈进(第2/3页)

“我们得把他放下来。”我说。

“这不安全,”派珀说,“这里马上会有议会士兵,我们必须与巡逻队分开,尽快离开这儿。”

我没有理他,翻身下马,把缰绳缠在低处的树枝上,然后开始解开伦纳德手腕上的绑绳。麻绳系得很紧,我尝试将绳结放松,纤维在一起互相摩擦不停,发出的声音让我的牙齿打战,而触碰到伦纳德冰冷的肌肤时并没有这种感觉。

“你能把他的尸体带回新霍巴特,妥善安葬吗?”我对着克里斯宾喊道,他仍在观望着通往西方的大道。

他摇摇头。“他们要处理的尸体已经够多了。我们是巡逻队,不是收尸的。我会派一个人回到城里去报告,两个人侦察这片区域。其他人需要完成这次巡逻。”

“好吧,”我说,“我会亲自埋葬他。”

“我们没时间干这个。”佐伊嘘道。我没理她,继续埋头解绑在伦纳德身后的麻绳。

伦纳德的双手被解开后并没有垂落身旁,仍然弯在背后,像是因为僵硬或者冻住了,难以动弹。

我够不着吊着他的绳子,使劲跳了几次,想用匕首将绳子割断,却并不成功,只是把我的马吓得够呛,还把伦纳德的尸体弄得团团转。

“如果你来帮把手而不是在那观望,这事早就干完了。”我对派珀说。

“我们根本没时间给他挖个像样的坟,”他说,“我们把他放下来,但之后我们就得走了。”

“好吧。”我气喘吁吁地说。

我们尽了全力才把他放下来。派珀坐在马鞍上割绳子,与此同时我抱住伦纳德的尸体往上举,然后我们一起把他放到地面上。他的体重让我好了一半的手臂又开始疼痛起来。派珀从马上跳下来,将吉他从伦纳德脖子上取下,佐伊帮他牵着马。琴木咯吱作响,碎片纷纷掉落。我俯身想将他脖子上的套索解下来,用匕首割开绳子。套索勒过的肌肉已变成深紫色,没有弹回来,而是仍然保持着绳索的勒痕。

我们一起把他抬到路边的壕沟里。当我们把他放低到地面时,他的尸体在腰部弯曲下来,发出折断的声响。在这条路上每多待一分钟都有风险,我们赤手空拳,地面又冻得硬邦邦的,根本没有时间将他妥善安葬。最后我从自己的毯子上割下一角盖到他脸上,庆幸的是他没有眼睛,不用瞑目。我们都快要上马了,我忽然又跑回树下,取回派珀随手扔在那里的破吉他,将所有的碎片抱在一起,放在伦纳德身旁的壕沟里。

*

我们跟克里斯宾及其两名手下一起往北走,他们继续绕着城市巡逻,但当我们离大路半英里远时,派珀策马往西而去,佐伊和我赶忙脱离队伍跟上他。其他人连马都没有停,只有克里斯宾回过身来举起一只手说道:“一路小心。”派珀也举起一只手作为回应。

我们骑得很快,去得很远。在风雪和黑暗之中,我们就像瞎子一样盲目前行。我想起伦纳德,他的世界如此刻般都是永恒的黑暗。有两次,我的马差点在雪中失蹄。有一次我感觉到在我们北边不远处有人活动,于是我们躲避到溪谷中。一会儿,有骑兵从我们上方的山脊路过,幸亏降雪已将我们的踪迹完全掩盖。

我们一路向西,直到天光放亮才转而向北,沿着岩石遍布的溪谷摸索前行。中午时分,我们已经逐渐接近脊柱山脉的山麓。之前我们借以掩护行藏的积雪,如今变成岩石上的冰层,马儿们本已疲惫不堪,此刻踟蹰不前,好几次我们不得不下马牵着它们前进。

骑在马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派珀说过的“露西娅预报天气最准了”这句话。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这名已逝的先知。通常,他和佐伊都会回避露西娅的名字,好像她是带刺的荆棘丛一般。在税务所派珀说到她时,佐伊曾经凶了他。我记起每次提起露西娅时,他和佐伊都会交换眼神,意味深长。当赞德问到露西娅时,佐伊面色僵硬,而派珀的嗓音中则满是悲痛。“她不在了。”他这样说道。

这跟方舟十分相像,它一直都存在于地表之下,如今当我理解了它的意义,一切都改变了。此刻我一旦意识到派珀对露西娅的感情,很多事情都开始变得明朗。在自由岛上他很快就对我充满热情,并情愿违背议院的意志来释放我。他充满热情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他对露西娅的记忆。

这也解释了佐伊的很多行为,她对我充满敌意,对我的幻象表示失望。即便是面对疯掉的赞德时,她也一直沉默而冷淡。

曾经在他们的生命当中,只有彼此两个人。我了解那种关系,因为我跟扎克有过那样的生活,一直到我们分开。佐伊和派珀的关系又比我们紧密得多,因为他们在派珀被烙印并放逐之后,选择了仍在一起。尤其是对于佐伊来说,她做出这样的选择,离开父母,放弃阿尔法人的轻松生活,只为了跟随他。选择他,意味着一生可能都要不断逃亡。然而突然有一天,他离开了她。他不仅去了自由岛,一个她永远无法追随的地方,还找到了另一个人,发展出更亲密的关系。佐伊可能对此感到心神不定,我完全可以理解。人生经历告诉我,亲密关系有很多种类型,与恋人之间的关系一样牢固。我记起在泉眼旁偶遇她时,她闭着眼睛倾听歌者音乐时的神色。那是唯一一次,我见到她如此毫无戒备。她脸孔朝上,将孤独展示给无垠的天空。在她对我大发脾气并一阵风般离开之前,她曾告诉我,小时候她和派珀曾一起偷偷溜出去听歌者卖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