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方舟 26 潘多拉计划(第3/4页)

“而且在他们这么干的过程中,我们仍是他们害怕的存在,”我说,“他们把自己关起来,担心所谓的安全条款,来保护他们与我们隔离。”我短暂寒心的笑声在宿舍里回荡。

撇开对作为研究对象的双胞胎的忧虑不谈,我仍然希望,如此不择手段能够产生正当的结局。然而,如果研究结果只停留在学术层面,仅仅是为了满足方舟居民的好奇心,或是只为了我们自己的将来所需而保存下来,那么已没有丝毫正当可言。我强烈要求你,作为临时政府的代表,能够重新考虑这一决定,并且实施这一治疗方案,这样做将会显著改善上面幸存者的生活状况,并且带给他们最佳的生育机会。

这不是我第一次要求临时政府重新考虑针对上面幸存者的态度,我也不是对此事项表达关切的唯一一个方舟公民。如果目前用于潘多拉计划的资源(主要是电力),能够转而用于针对上面幸存者的大规模治疗,我们有望在下一代人身上看到积极的疗效。

我看着派珀聚精会神思考时眉宇间的两道弧线,还有佐伊解读那些语句时咬着下唇的模样。他们是如此相似,却对此毫不在意。

“他们没这么做,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不够重要。”我说,“因为他们忙着关注自己的事,对地表的幸存者又充满恐惧。随后,方舟里的情况也开始变得不如意起来。”

我领着他们来到一堆文件前,这些纸张一直摆到另一面墙附近,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难辨的字迹,记述了方舟的最后岁月。不仅仅在于印刷体改成了手写体,还有对纸张的大面积重复利用,标示了这些属于晚期文件,语言的风格也发生了变化。

“早期文件的行文都很刻板,很正式,”我解释道,“这个备忘录那个先决条件什么的,跟人们实际说话时采用的语言一点也不像。有些文件一直如此,尤其是技术文档。但其他大多数文件里的语言都在改变,开始变得不连贯,充满绝望情绪。看这里。”

我递给派珀几张后期的纸,上面纵横交错写满了潦草的笔记。报告开始变得了无修饰,简短敷衍,就像语言本身已经被烧尽了。

斯普林菲尔德家婴儿降生,男性,身体健康,体重七磅六盎司,但是母亲不能(或是不愿意?)哺乳。

F翼照明出现故障,所有剩余居民临时安置到B翼。每日18点至次日凌晨6点停止对居民的电力供应(A区潘多拉计划和食堂冷冻设备除外)。

“你希望我会对这些人感到难过吗?”佐伊反问道,“这是他们自找的。他们把自己封闭在舒适的地方,而上面的世界一片焦土。他们没有帮助地表上的幸存者,只是研究他们,就像孩子抓到蚂蚁关进罐子里。”

“我知道,”我说,“我可没说他们是什么好人。我只想让你了解发生了什么,下面的一切是如何失控的。我猜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精神失常,因为他们在地下居住了太长时间。听这一段。”

F区已经封锁起来,以集中关押那些精神失常的病人,以及对方舟其余人口造成严重安全威胁的人。这一象限的所有武器装备都已移除,但临时政府慷慨地维持了对他们的食物和饮水供应。电力供应已被切断(通风设备除外),来优先保证其余人口的需求。

将他们释放到地表这一方案经过考虑,但并不可行,原因在于他们与上面幸存者互动时,会对方舟的存在产生安全威胁。

所有出口都已被永久封闭。鉴于他们严重的精神状况,我们并不认为针对他们的禁锢措施将会持续很久。

“他们用这种说法掩盖了一切,不是吗?”我说道,“居民的实际意思是囚犯,并不认为针对他们的禁锢措施将会持续很久,意味着他们很快就会死去。他们在希望发疯的人自杀,或者自相残杀。”

“你认为只有他们才会玩这种文字游戏吗?”派珀说道,“阿尔法今天仍在这么干。想想避难所吧。”

我想,不只是阿尔法人这么干。无数次我都在言辞和事实之间的巨大差距中寻求平衡。当我告诉派珀和佐伊关于吉普的死讯时,我说的是“他不在了”。这些词汇没有包含丝毫吉普死去那一刻的真相,它们干净整洁,他躺在水泥地板上,像打破的鸡蛋般变成一摊血肉时,那场面可一点也不干净。当周遭世界陷入困境时,我们使用言辞来作为不流血的符号。当西蒙的侦察兵骑着马去召集军队为新霍巴特之战做准备时,他们带来的讯息是“战斗,自由,起义”,丝毫没有提及长剑刺穿内脏,或是雪地中堆满半烧焦的尸体。

“我们跟方舟里这些人并不一样,”佐伊说道,“他们活埋了关在F区的那些人。他们要么将彼此撕成碎片,或者活得足够长的话,也会最终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