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重围 12 采石场

在夜间航行穿过沉没都市海域太危险了,因此我们在天色破晓前出发,包里装满了各种吃的,能带上的都带了。莎莉关上家门转身离开,连头也没有回。她把心思都放在安抚赞德上,从我们领着他走出房门开始,他就抽抽噎噎哭个不停,只有莎莉拉着他的手哄着他往前走时,他才肯迈步。

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来到船边。这里有一条所谓的路,歪歪斜斜沿着悬崖向下而去,但经年累月不用,已经处于半毁坏状态。到了后来,派珀不得不背着莎莉往前走,尽管她抱怨个不停,坚持说如果我们不催她,她能自己走过去。佐伊和我一左一右搀扶赞德前进。我们脚下狭窄的小路边缘开始有土石脱落,赞德不敢往脚下看,双眼紧闭,四肢僵硬。我们走过时,路上的石块纷纷掉落,海面还离得很远,因此我根本听不到石头落海的动静。太阳升起时,我们才好不容易来到船边。小船藏在涨潮线以上的一个山洞里,已经多年没有用过,我们把它抬到水里时,一窝老鼠从船帆内的巢穴中逃了出来。在出发前,派珀检查了船身的状况,用手摸过薄薄的船板,再将缆绳一圈圈绷紧,测试它们是否牢固。

这艘船比我和吉普用过的小艇要大一些,而且有两面小帆。莎莉和赞德坐在船尾。赞德已经平静下来,盯着船边安静的海面。派珀和佐伊驾驶小船穿过紧挨半岛的礁石水域后,派珀熟练地把帆张起,大声冲着我发号施令,与此同时佐伊紧紧掌着舵。我们不得不小心谨慎,避开蔓延在黑色水面数英里之长的沉没都市残骸。海潮正处于高位,只有最高的建筑露在海面上,其他建筑在水面下伺机而动。我们贴着一座高楼驶过,它的金属框架已锈迹斑斑,但还是有玻璃附着在上面。因为离得太近,我都能看到船上数人反射在破碎玻璃上的身影。我从黎明的镜像中看见自己苍白脸庞上的惧意。

当小船终于脱离沉没滩的范围,船速不断增加之际,我才注意到佐伊的异常。她沉默着站在船尾,黑色的双手紧紧握着船舵,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开始泛白。

“你没事吧?”我问。我不敢再提到她那关于大海的梦境。记起她暴怒的反应,就像一根刺插在我脑海里,过于尖锐而无法触碰。

“我不喜欢呆在海上。”她说着转过身去,望向我们身后不断涌动的海水。

白天我们航行在海岸居民的视线范围之外,只有在太阳落山之后,才敢潜得近一点。海风十分给力,船行非常迅速。佐伊仍然一言不发,不过赞德加了进来,又开始他间歇性的胡言乱语。在午后某一刻,他开始大喊大叫“烈火”,然后喃喃自语“骸骨迷宫”那一套。这点燃了我脑海中的火焰,我发现自己在船底双手抱头,大爆炸不断冲击我的视线,而小船的晃动让我的脑海里更加混乱。派珀把手放在我背上,直到幻象消失为止。我努力集中精神,专注在那一丝温暖上,那似乎是这个翻滚世界里唯一稳定的东西。

莎莉一直在注意有没有巡逻船经过。每次想起议会的黑色舰队我就忍不住颤抖,它们铺天盖地杀奔自由岛的场景仍记忆犹新。月亮升至中天时分,派珀把帆取下,和我一起划着船靠近海岸,在一片石块遍布的沙滩登陆。我们把船拖到长草丛里藏起来,脚下的鹅卵石不断发出响声。

我值了第一班岗,在派珀换下我之后,我也没怎么睡觉。

事实上,我们都睡得不怎么好。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我们无处可避,而且我还睡在佐伊和赞德中间。整个晚上,他梦中的烈火与佐伊梦中的海洋交替侵扰着我的脑海。黎明时分我们爬起来,动身向内陆行进。我大步走在前面,真心不想挨着他们俩任何一个。

我们只能以莎莉的速度前进,她累了就由派珀和佐伊轮流背着。我看她紧紧抱着派珀的背部,不断滑向左下方,因为那里没有手臂来支撑她。这时派珀就会无比耐心地用右臂将她托上去。看着他刀疤累累的手扶住莎莉的腿,我想我从未见过他的动作如此温柔。

夜色降临时,我们已走在陡峭而开阔的乡村地带。莎莉无法在晚上继续走路,所以我们在一条浅溪旁的松树间扎好营地。我到溪水旁洗漱一番,当我回到营地时,头发仍然湿漉漉的,我看到派珀蹲伏在火堆旁,飞刀举起伸到脑后。我立刻僵住了,目光扫过松树,没有看到其他人,只有派珀聚精会神盯着什么东西,但我却看不见。接着他将飞刀扔出手去,然后我听到佐伊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他们两个都笑了起来。我迈进那片不大的空地里,看到树干上刻了一个靶子,上面钉着他们的飞刀。佐伊走过去拔回匕首,脸上带着笑容。莎莉和赞德坐在火堆旁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