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跋涉 2 忍耐(第2/2页)

“我猜那是因为你一直在梦到大海。”

在听到自己说出来之前,我根本没意识到,原来我知道这件事。在那些紧紧倚靠共同入眠的夜里,我分享了她的梦境,如同分享她的水壶和毯子一样。在她的梦里都是海洋。或许这正是我之前没有感到惊奇的原因:多年以来我一直梦到自由岛,对此早已经习惯,习惯了大海的永不平息,以及灰色、黑色和蓝色的不停变换。然而在佐伊的梦境里,没有岛屿也没有陆地,只有翻腾起伏的大海。

前一秒钟佐伊还蹲坐在火堆旁,手里捏着软绵绵的兔子,眨眼之间她的刀已经抵到我肚子上。

“你到我的梦里去窥探了?”

“退下去。”派珀说道。他没有大声喊叫,但仍然是命令的口气。

刀锋纹丝未动。她另一只手攥住我的头发,指关节戳在脑壳上,把我按在那里。刀锋已经刺穿套头衫和衬衣,平放着抵在我的腹部,我的皮肤感觉到它冰冷的缺口。我的头被扭到后侧方,我看到她扔掉的兔子伏在地上,脖子扭曲,双目圆睁。

“见鬼,你到底都在干些什么?”她问。随着她的身体靠近过来,我感觉到刀锋越发迫近。“你都看到了什么?”

“佐伊。”派珀警告道。他把手臂绕在她脖子上,但没有用力,只是缠住她,然后静静等着。

“你都看到了什么?”她又问道。

“我告诉你了,只有大海,波浪重重。我很抱歉,但我没办法控制。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我没办法向她解释这中间的原委。我能感觉到她的梦境,并非有意窥探,而是跟我在自由岛时窥测海面的情况一样,如背景噪音般出现了。

“你说过不是那样的,”她炽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你说过你不能读取别人的思想。”

“我确实不能,并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有时会看到一些印象。我不是故意的。”

她把我往后推了一把。我稳住身形,把手伸到肚子上摸了摸。有红色的东西沾在手上。

“那是兔子血。”派珀说。

“这次是,下次就不一定了。”佐伊说。

“如果能让你好受点的话,”我说,“你也知道我梦见了什么。”

“你叫得那么大声,十英里之内的每个人都知道你梦见了什么。”她把刀扔到剥了一半皮的兔子旁边,“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有权利去我脑袋里左看右看。”

我理解那种感受。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神甫在审问时留给我的那种侵入感。所有的思想感觉都被她的窥探玷污了。

佐伊向着河边走去。“我很抱歉。”我在她身后喊道。

“让她去吧。”派珀说。“你没事吧?让我看看你的肚子。”他说着伸手来掀我的套头衫。

我一把将他的手打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盯着佐伊的背影问。

派珀把兔子捡起来,将肉上沾的泥土抖掉。“她不应该那么做。我会跟她谈谈。”

“我不用你为了我找她谈话。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反应如此激烈?她为什么会这样?”

“那对她来讲并不容易。”他说。

“谁又容易了?对我来说那也不容易,这是肯定的。你也一样,我们都一样。”

“给她留点空间吧。”他说。

我挥手指着四周的大平原,苍翠的野草绵延不绝到数英里之外,天空如此广阔,看起来就像侵蚀到大地上一样。“空间?这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空间了。她没必要每时每刻都在我面前出现。”

我并未收到回应,只有风吹野草的声音,在天空下嚓嚓作响,还有派珀的刀在兔子肉里面移动时血淋淋的摩擦声。他已经把皮剥完了。

佐伊直到天色破晓才回来。她吃饭时一言不发,睡觉时躺在派珀另一侧,平时她都是睡在我们两个中间。

我反复想着她之前说过的话:“一旦到了自由岛,大多数人再也不会回来。”我不禁猜测,当大海在她熟睡的思想里起伏时,她是不是在想念派珀?她为了跟他在一起放弃了所有,而他却漂洋过海去了自由岛,只剩下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