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玛丽看着监视器,斯蒂尔已将窗户中心熔出一道口子,还时不时停下,用一根小棍末端把熔化的玻璃沾出来。他的动作越来越慢。

“斯蒂尔!动作再快点儿!快快快!”

“去你妈的。”他说,“这里他妈的水压不够,我的血液在这个压力下没法获取所需的氧气。老子正拼命不晕过去呢。”

“别想太多,节省氧气。”

他的电子声音哼了一声,“再说这儿又臭又热,你的制冷设备狗屁不是,我感觉就像在一个烟囱口上。”

“我本想让你有在家的感觉。”

“菲卡斯,我恨透你了。”他说。

“别想太多,赶紧干活儿。”

监视器上突然满屏静电干扰,房间也开始震动。气闸里的气压计读数跃升到九百八十个大气压。一小股水柱从气闸的角落里喷射出来。

“斯蒂尔!”玛丽呼叫道,“斯蒂尔!”

没有回答。玛丽甚至不知道她的声音是否传了过去。

监视器重新启动,再次亮起,显示出气闸之内的情形:一盏灯,发出刺眼的白光。斯蒂尔是不会喜欢的,这代表紧急情况。里面的水变暗了,还有些发红。碎玻璃散落在气闸地板上和斯蒂尔的高压舱上。斯蒂尔肉乎乎的手臂夹着那盏白灯。他的身体和尾巴摇摆着,两只黑色的大眼睛检查着高压舱。

“真想不到呀,能闻到一片氨水的海洋会让我这么高兴。”他的声音是由翻译系统发出的人工合成语音,没有语调的抑扬变化。玛丽从声音里也听不出他是否受了伤,有没有感到痛苦。

“我看到有血,斯蒂尔。你伤得怎么样?”

“不知道,”他说,“我感觉很糟糕。不是因为这些割伤。玻璃破裂的时候,我的身体经历了低压环境。希望我只是被震懵了,千万别他妈是器官损伤。”

“你需要休息一下吗?”

“我倒是想,可我们他妈的没时间了,是不是?”

“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我们接着干活吧。”

“好吧,”她说,“先清理我的气闸。”

斯蒂尔把他那一侧的气闸关好,然后转头继续干活儿:用焊枪扩大窗户上的孔洞边缘。玛丽把气闸内的水排干,打开了闸门。稀释过的氨水味道飘了进来。

她猛力拉拽斯蒂尔的高压舱,每拉一下,高压舱就滑过来几厘米。整个高压舱几乎重达一吨,但在欧乐星的低重力环境下还不到原本的一半。即便如此,她还是得全力绷紧自己经过肌原纤维增强的肌肉,这才把高压舱拖到了一旁。自己拉比用索具和绞车要快,而且能帮她宣泄紧张的压力。她把一托盘炸药装进小台车,操作台车驶入还在滴水的气闸内。她关上闸门,重新放水充满气闸。

危险的步骤还没有开始。她增加气闸内的压力,使其逐渐接近外面的压力。她的炸药不怕湿,但压力如此之高,炸药内复合的各种气体可能与固体发生反应,改变其性质。她设计的炸药已经在托勒密星经受过八百个大气压的测试,表现相当稳定。但此刻他们面对的是更高的压力值。

“好了,你可以祈祷老天保佑了。”她说,“对了,你有手吗?能祈祷吗?”

“去你妈的,菲卡斯。”斯蒂尔回答。

玛丽眯起眼睛,看着监视器。嗯,他长着至少两只手。

“我应该待在外面吗?”斯蒂尔又问道。

“取决于你的人生哲学。”她说。

“我相信他妈的《杂种人之路》里面说的。”他说。

“要是那样的话,你就留在这儿。万一结果不理想,你想用碎玻璃片什么的捅我一下,也会比较方便,你说是不是?”

“这次你他妈的话还真有道理。”他说。

“转开舱门。”说完,她双手指头交叉开始祈祷。气闸内的压力骤然从六百个大气压上升到一千以上。焊缝处吱嘎作响。她等了几秒钟,注视着显示器。

“好了,懒鬼!”玛丽说,“把它取出来!动作快点儿!”

“我不是正在做吗?操你妈的,菲卡斯。”

“等你发现我封在那里面的纸杯蛋糕,你会为你刚才说的话感到后悔的。”她说。

“我可不吃什么狗屎蛋糕。”他说着,拉出托盘,然后合上了气闸。

“这样也好。”她说着,开始将气闸内的水往外抽,“一千个大气压作用在一个纸杯蛋糕上,那情景可不会很好看。”

斯蒂尔破开了第一个炸药箱。他和玛丽被足以让他俩送命的压力差异分隔开来,只能通过动作来隔着气闸沟通。玛丽设计的气闸已经够快的了,但转动再快,一个周期也得花超过四分钟。四箱炸药又得多花十八分钟。

房间里响起轻微的轰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