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两天后的早晨,贝利撒留听见厨房里有人在轻声哼唱。他来到厨房,发现玛丽和圣马太在一起。他感到很惊讶,向两人都问了早安。他们看起来处得还行,甚至算得上融洽。玛丽在食品加工系统里埋头忙碌着,口中唱着一首23世纪的爱情歌曲。贝利撒留大脑的模式匹配有了结果:一首岁月金曲,歌名是《分享我的射门靴》,歌曲融合了第二次印尼复兴摇滚和英伦遁世朋克的风格。

圣马太悬浮在他的身体上方,向贝利撒留问好,出自卡拉瓦乔《圣马太与天使》的皱巴巴的全息大脑袋静静地悬浮着。小型自动机在他身边跑来跑去,每一台自动机上方都冒出一个微缩的全息头像,也是圣马太的,却蓄着长长的卷发和胡子,神态轻松。

“那些不是卡拉瓦乔画的。”贝利撒留说。运笔的方式有所不同。

“是保罗·委罗内塞,”圣马太说,“我自己当然不会用委罗内塞,但他的画可以给我的自动机增添一些柔和感。你觉得呢?”那些微型全息脑袋纷纷抬眼看着贝利撒留,脸上带着蜡黄的笑容,满是期待。

“很有品位。”贝利撒留语带犹豫地说,“这些自动机,有没有已经是任务里会用到的最终成型版?”

“还都是原型机和测试机。”圣马太说。贝利撒留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免得踩到它们。

“你这是穿上衣服了吗?”贝利撒留问道。一条闪闪发亮的长布料在金属身体的脖子上挂着,垂到腰部。

“菲卡斯小姐觉得这个残缺的身体与我脸上的虔诚不相称,”圣马太说,“她找了条自己的围巾,给我做了一条圣带。”

贝利撒留倒了一杯咖啡,“好像不太适合你。”

圣马太的全息头像转向玛丽,她一本正经地微笑着。圣马太用他身体上的机械手把圣带抚平,脸上的表情却变得不那么轻松愉快了。

“我穿上这个,再去接受告解的时候就会显得比较专业。”圣马太说。

“那得等你先有几个皈依者。”贝利撒留说。

“你会是第一个。”

“玛丽,”贝利撒留一边说,一边绕着圣马太上下打量,“这块布料不会爆炸,是吧?”

圣马太的全息头像一下子转过来看着玛丽,眉毛夸张地扬起。

“贝尔!我干吗要那样做呢?”玛丽看起来很伤心,“再说我怎么能骗过马特呢?他又不傻,他会察觉的。”

全息头像又转过来对着贝利撒留。贝利撒留眯起眼仔细端详着那块布料,还用手指轻轻搓揉。

“你检查过吗?”他问道。

“当然检查过。”圣马太说道。

“感觉有点怪怪的。”

“是人造纤维,但肯定不会爆炸。”圣马太说。

“她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炸药专家。”贝利撒留怀疑地说。

圣马太轻抚那块布料,“我的确需要一条圣带。我已经分析过它的成分了,”他说,“不是爆炸性的。如果她又在搞什么鬼把戏,那就是拿自己的名誉玩火,休想再找你来说服我放弃自己的原则。你是在想搞什么鬼吗?”头像转向玛丽,表情严厉。

“我想的只是贝尔的感情问题。”玛丽说。

“我没有什么感情问题。”

“你当然有,”她说,“你跟卡桑德拉过去有一段,而且你俩的性情一样地古怪、激烈。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需要拿出一种超级浪漫的姿态,才能赢取她的芳心,唱首情歌什么的。”

“我没有什么感情问题。”

玛丽转了转眼珠子,重新启动了食品加工系统。烤面包的气味开始充盈厨房,掺和着某种有机物的气味。

“你在做什么菜?”贝利撒留问道。

“他还不承认,”玛丽对画像头说,“不要转移话题!我在尝试新食谱。”

“闻起来不像是吃的东西。”贝利撒留说。

“本来就不是。”玛丽说。

圣马太突然奇怪地动了起来。那条圣带好像被头像下的身体卡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往外扯着。画像脸上的眉毛警惕地竖着。贝利撒留向后退去。玛丽眯缝起了眼睛。

“那儿就够远了,贝尔。”她说,“不会很大的。”

“什么不会很大?”圣马太尖叫道。

“砰”的一声响,圣带下冒出火光。机器人的身体里腾起一阵烟雾,各种部件分崩离析,垮塌在工作台上,又散落在地板上。

“嗯,”她说,“成功了。”

圣马太尖叫:“我的大脑!快来保护我的大脑!我不能动了!”小型自动机奔向瘫倒在地的身体,从颈部拆除了手环。

“看见了?”玛丽一边对贝利撒留说,一边挥手驱散黑烟,“这东西本身不是爆炸性的。它通过了所有的测试。只有跟特定的汽化有机物混合时,它才会变成爆炸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