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4/4页)

“帮助我做什么,卡茜?就坐在这里,思考一些根本没有意义的事情?整个世界就在外面,我们却让自己跟它隔绝开来。”

“是你把自己隔绝了,贝尔。外面那个熙熙攘攘、尔虞我诈的地方并不是真实的世界,只不过是一堆占据了时间的模式和算法而已。这里才应该是我们专注做研究的地方。”

“没有什么是应该的。这么一伙基因改造工程师和投资者,决定了要赋予我们什么本能。项目组夺走了本该属于我们的权利,那就是:决定我们自己想要什么。”

贝利撒留和卡桑德拉已经处在不同的世界。他正在失去她,也没法让她加入自己的骗局。

“你并不自由,贝尔!你逃离了自我。”

“要说自由,那我们就像杂种部落或者偶人一样自由。”

卡桑德拉面露嫌恶,“真恶心。”

“如果在我们出生之前,就有人决定了我们以后想要什么,因为什么而开心——那我们跟偶人没什么分别。”

“我爱我现在的样子,贝尔。”她说,“我爱数学!我爱用一种其他人做不到的方式去凝视宇宙。你也可以做到。”

“好吧,你研究这些东西得到了知识。然后呢,你拿它做什么,卡茜?量人是被圈养的宠物,一个被动的信息渠道。二十年后,你还是同一个人。”

她双手攥成拳头,嘴唇紧绷,“那你会是什么,贝尔?你逃避自我已经十二年了。再过十二年,你也还是在逃避。”

“我有这个,”他说着,举起那块硅晶片,“阁楼永远不会有这个。你们的研究会永远停留在理论抽象化的阶段。我并没有失去我所钟爱的事,可我现在能控制自己的本能了。”

“这听起来太可怕了。”她说。

贝利撒留感觉世界正在倾斜。眼看谈话已无可挽回,他朝思暮想的这次重聚就要惨淡收场。他压低声音说道:“真正可怕的,是我能证明:你的好奇心其实都是事先编制好的程序,卡西。就用我手中的数据。但我来这儿不是要改变你,也不是让你改变我。从这个活儿里还能得到更多的数据。跟我走吧,拜托了。”

她的眼神柔和了一些。他握着那块硅晶片,伸到两人中间。

“我们要直接去碰偶人主轴,卡西。我已经发现该如何操纵它了。”

卡桑德拉盯着他,“这件事有多危险,贝尔?”

贝利撒留观察着卡桑德拉身上两种本能的交战。获取知识,对战自我保护。在她身上,自我保护的本能被设计得略强一些。如果当初他也是这种设计方式的产物,那么他现在也会继续待在阁楼里。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贝尔?”

“不知道。”

“你可能是想重燃一段旧情,这我不担心;你的想法是违法也好,危险也罢,我也不担心;甚至我都知道你是在欺骗我,可我还是不担心。”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双目低垂,“我真正害怕的,是你伪造了这些数据。”

贝利撒留的身体一下挺直,震惊不已。他是个量人,就跟她一样。这个项目已经渗入他的血脉,诱惑着他坠入神游状态,好搞明白一切。她以为他变成了什么?他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她仍然处在神游之后的发烧状态。两人的手碰在一起产生的低电流,刺痛着他的指尖。

“数据没有问题,卡茜,我也不会欺骗你。我会把整个计划都告诉你。”

卡桑德拉的眼睛睁大了,她翻转手掌,跟贝利撒留指尖对指尖,连接到电肌块的碳纳米微管通道在皮肤表面显现出来。这是一个令人心悸的亲密举动,这绝不是进化和寻偶软件能够预见的,却强烈地拨动着贝利撒留的心弦,让他仿佛一下子重回旧日的纯真岁月。两人的指尖温暖地抵在一起,就像一记长吻。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之前就应该相信你的,贝尔。”她低声说,“我跟你走。”

(1)西班牙的一个城市。

(2)贝利撒留的昵称。

(3)卡桑德拉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