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5/6页)

“之前我穿上太空服的时候,揪掉了一颗这样的扣子,”他说,“我把它丢在了‘木塔帕号’外面,然后跟着你们来到了‘琼莱号’。那颗扣子里有一个磁阱,可以屏蔽热振动。磁阱中是几十个粒子,与这颗扣子里的粒子构成量子纠缠。”

伊坎吉卡的手比他还大,伸到他的手腕旁边,握住那枚纽扣,举在他的面前。她的脸也凑了过来,脸上复杂的表情让他不由得向后退缩。紧接着,一支手枪的枪管顶到了他的眼前。

“你在‘木塔帕号’上留下了跟踪装置?”

她怒不可遏,怒火在她身上汇聚,几乎就要喷了出来。他不喜欢离人如此之近。豁出去了,说就说吧。

“它们只是纠缠的粒子,”他说,“并不是什么跟踪设备。除非我特意那样使用它们。从来没有人尝试过那么做。我想看看能不能不借助你们的导航系统让‘琼莱号’回到远征军驻扎的位置。”

“还有谁有这些东西?”她喝问道。

“没有谁,”他说,“它们是纠缠粒子。只会成对出现。”

她放下枪,轻弹贝利撒留外套上的其他纽扣,“这些都是纠缠粒子?”

“一对对的都是。”他说。

“还有谁拥有这种追踪技术?”

“这不是什么追踪技术,”他说,“我甚至不知道这办法是不是行得通。”

她放开了他,发出愤怒的声音。

“你说你想要魔术。”他说。

“我想要的是到偶人主轴的另一端去!”

“那就别耽误我做事。”

伊坎吉卡和鲁辛迪用绍纳语交换着意见——他觉得她们讲的是绍纳语。伊坎吉卡走过来,脱下了贝利撒留的外套。这样一来,除了手里的那一颗之外,他再没有纽扣了。

“我好不容易才做的这些扣子。”他说。

“你打算怎么做?”她问。

“量人在神游状态下能够感知量子场,也包括那些链接纠缠粒子的量子场,”他说,“也许我可以循着这种纠缠链接,以此为导向,穿越虫洞。”

“你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她问。

“谁也没试过。现在,你们可以关闭导航系统了吗?”

主显示屏与上面眼花缭乱的数字一起熄灭,只留下飞船内部状态仪表板还亮着。

“你能把飞船开起来吗?”他问道,“我知道我们在哪儿。”

“不看导航显示,你不可能知道。”上校说。

“在你关掉它之前,我已经全都记住了。”

上校弹弹手指,重力加速度又回来了。一半,四分之三,全部。伴随着飞船角度的变化,他们在三维空间里做出各种旋转、加速动作。想让他迷失方向。增加难度。无所谓,他担心的不是这个。

要做到这一点,他就得进入神游状态,完全不做自己。他已经快要进入不是自己的状态了。白痴天才关闭了各种认知功能,通过暂时削弱他的大脑功能,令他不再是他。但进入量子神游状态,意味着不做任何人。他已经逃避神游很多年了,还为此背井离乡。他的手在颤抖,他把手夹在胳膊下面。大家都在看着他。看着他。别看着我。

“我需要虫洞磁感线的数据显示图,越详尽越好。”他轻声说道。

眼前的仪表板消失了,代之以一组图表,衡量着磁场的强度、形状和质地。

“我能改改设置吗?”他说,“我需要让数据显示得更有逻辑性。”

“琼莱号”的电脑为贝利撒留临时创建了一个有限访问账号,他开始重新配置显示图设置。改动之后,显示图达到的信息数量级远超飞船导航员所需。磁感线的温度、曲率、磁极化、电阻和表面自由电荷密度的模式,通过复杂的几何结构相互反映。

重力再度消失,相对速度为零。伊坎吉卡站在他身旁。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阿霍纳?”她问。

“我需要你们耐心等待,起码在我要求你们这样做的时候。”见伊坎吉卡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他又补充道。

在量子理论发展的早期,科学家和哲学家曾经激辩过量子波函数的含义,想搞清楚量子态叠加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一个电子可以同时通过两条狭缝,这意味着什么?原子级别的现实世界很不确定。这种不确定性最著名的体现就是薛定谔的猫,那只纠缠在量子世界不确定性之中的猫,其命运取决于观察者的观察动作。有些人认为,假设那只猫真的同时处在双重状态——既不死也不活——那么它就变成了量子世界的一部分,因为量子就是这样的双重状态。还有人认为,是实验本身创造了新的多重宇宙,其中一个宇宙里的猫死了,而另一个宇宙里的猫还活着。这两套理论都附带了太多的条条框框,谁也无法最终胜出。如果真的有一方已经胜出了,那么量人和贝利撒留可能就永远不会被创造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