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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上车来,好吗?”

她上了车,用手环抱住了他的腰,当她的手在他腰间环绕过去的那一刹那间,他不自主地一震,发出了一声几乎难以觉察的叹息,好像他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千年万载似的。她闭上眼睛,全心灵都为之震撼了。

车子发动了,她固执地闭着眼睛,不看,也不问他将带她到哪里去。只因为她心里深深明白,跟着他去,只有两个地方,不是“天堂”,就是“地狱”。或者,是这两个地方的综合体。车子加快了速度,她感到车子在上坡,迂回而蜿蜒地往上走,迎面吹来的风,逐渐带着深深的凉意,空气里有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她心里有些明白了,“旧时往日,我欲重寻”,这是《格拉齐耶拉》里的句子。只是,人生,有多少旧时往日,是能重寻回来的?

车子走了很久很久,一路上,他和她一样沉默。然后,风是越来越冷了,空气是越来越清新了,她的心情也越来越混乱了……终于,车子停了,他伸手把她抱下车来。

她睁开了眼睛,四面张望着。是的,森林公园别来无恙!松树依然高耸入云,松针依然遍布满地,空气里依然飘送着淡淡的松香,微风依然在树梢低吟,天际依然飘着白云,四周依然杳无人影……她抬头看看天,再低头看看地,就被动地靠在一棵松树上,怔怔地、无言地、深刻地望着他。

他站在那儿,不动,不说话,眼睛也怔怔地望着她。他们彼此对视着,彼此在彼此的眼睛里搜寻着对方灵魂深处的东西,时间停顿在那儿,空气僵在那儿。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臂,低沉地、哑声地、悲切地说:

“宛露!你要杀了我了!”

她凝视着他,在他如此沉痛的语气下震撼了,而在这震撼的同时,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严重地影响了她,使她激动、悲愤,而且忍无可忍了。她瞪大眼睛,眼里逐渐燃烧起愤怒的火焰,她咬咬牙,用不信任的、恼怒的、完全不平稳的声音,低嚷着说:

“孟樵,你怎么敢说这句话?是我要杀了你,还是你要杀了我?你知道你是什么?你是我命里的克星!既然你这样要我,当初为什么要让你母亲一次又一次地侮辱我?你不是站在你母亲一边吗?你不是唯母命是从吗?你不是容忍不了我对你母亲的顶撞吗?那么,你还缠住我做什么?你弄弄清楚,是你逼得我嫁了,而现在,你还不能让我平静吗?你说我杀了你了,是我杀你还是你杀我?孟樵!”她把头转向一边,凄苦而无助地喊,“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他用手扶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了自己,他的眼神变得昏乱而狂热,像是发了热病一样,充满了烧灼般的痛苦和激情,他语无伦次地说:

“你骂我吧!你恨我吧!我早就知道,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我现在的心情!你恨我,我更恨我自己!恨我没有事先保护你,恨我当初在你和母亲起冲突的时候,竟不能代你设身处地去想!但是,宛露,你公平一点,也代我想想,当初那个下雨的晚上,在你和母亲之间,我能怎么办?你知道你也是个利嘴利牙的女孩吗?你知道你的措辞有多么尖锐刺激吗?”

“我知道,”她点点头,“所以,我放掉你,让你去当你母亲的专利品!我多大方,是不是?”

“哦,宛露!”他苦恼地喊,“我们别再算旧账了吧!是我错了!我承认我错了!而你,你给我的信里说,你已经原谅我了!”

“你不要断章取义,原谅你,是请你别再纠缠我!”

“我不是纠缠你,我要娶你!”

“娶我?”她幽幽地问。

“是的,娶你!”

她用手遮住脸,然后,她放下手来,忽然问笑了起来。

“真要娶我?”

“是的!”他肯定地说。

她笑得更厉害了。

“很好,”她边笑边说,“我们到非洲去。”

“到非洲去干吗?”

“我听说非洲有个部落,一个女人可以有好几个丈夫!”她大笑,“我们结伴去非洲吧!”

“不要笑。”他低吼。

她仍然在笑。

“你以前说过,我一笑你就想吻我!”

他的眼眶潮湿了。

“你还记得?”

她不笑了,她的眼眶也潮湿了。

“记得你说过的每句话!‘不许踢石子,当心给我踢出一个情敌来!’你知道吗?你根本没有情敌,我才有情敌,我的情敌是你的母亲,而且,这一仗,我输了。”

“不,她输了。”他拂开她被风吹乱了的长发,望着她的眼睛,“宛露,她不再是以前的她了,她不再专制,不再骄傲了。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找回失去的幸福!宛露,她也很可怜,她的出发点并不坏,她只是爱我!她不知道,爱也会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