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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友岚燃起了一支烟,喷出一口烟雾,他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车窗外面,静静地说:

“如果你要唱歌,能不能换一支?”

宛露惊奇地回过头来。

“哦,你不喜欢这支歌吗?我觉得它很好听。我告诉你,徐志摩写过那么多首诗,就这一首还有点味道。至于什么‘别拧我,我疼!’简直会让我吐出来。这些名诗人,也不是每首都好的。好比,胡适有一首小诗,说是:‘本想不相思,为怕相思苦,几番细思量,宁可相思苦。’我就不知道好在哪里?为什么宁可相思苦?人生应该及时行乐,干吗要‘宁可’去苦呢?我就不懂这‘宁可’两个字!怎么样都不懂!”

“假如——”友岚重重地喷着烟,“你无法不相思,又不愿‘宁可相思苦’,你怎么办呢?”

“去争取呀!”宛露挑着眉毛说,“‘宁可’两个字是认输,认输了还有什么话说?宁可相思苦!听起来好像蛮美的,想想就真没道理!”她再望向车窗外面,忽然大叫了起来,“喂喂,友岚,你到什么地方去?”

“到郊外。”

“干吗要到郊外?”

“找一个地方,去解决一下这‘宁可’两个字!”

宛露张大眼睛,困惑地看着友岚。

“你在和我打哑谜吗?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的,宛露。”他平平静静地说,“你最大的武器,是用天真来伪装自己。你和我一样明白,你并不像你外表所表现的那么孩子气!即使你真是个孩子,现在也应该有个人来帮助你长大!”

她心里有些了解了,头脑里就开始昏乱了起来。

“喂喂,”她乱七八糟地嚷着,“我不要长大,也不要任何人来帮助我长大!我就是我,我要维持我的本来面目,妈妈说的,我就是这个样子最好!你不要枉费工夫,我告诉你,一定是劳而无功的!喂喂,你听到没有?”

他把车子刹住,停在路边上,这儿是开往淡水的公路,路边是两排木麻黄树,树的外面,就是一片青葱的秧田。郊外那凉爽而清幽的空气,拂面而来,夏季的风,吹散了她的头发。黄昏的晚霞,堆在遥远的天边,映红了天,映红了地,也映红了她的面颊。

“不要紧张,好吗?”他温柔地凝视着她,把手盖在她的手背上,“我并不要对你做什么,只因为你今天考完了,我也下班了,就接你到郊外去散散心,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是不是?从小,我们就在一块儿玩的,那时候,你可不像现在这样畏首畏尾。”

“我畏首畏尾吗?”她生气地嚷,“你别看不起人,我从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那么,我们去郊外走走,然后去淡水吃海鲜。”

“妈妈会等我吃晚饭。”她有些软弱地说。

“你母亲那儿吗?我早就打电话告诉她了,我说我会请你在外面吃饭。”

“哦!”她低低地叽咕,“看样子,你早就有了预谋,你是——”她咬咬嘴唇,“相当阴险的!”

他再看了她一眼,微笑了一下,就发动了车子,往前面继续驶去。宛露倚着窗子,望着外面的树木和原野,开始闷闷地发起呆来。好一会儿,车子往前驰着,两个人都默默不语。可是,没多久,那窗外绚丽的彩霞,那一望无际的原野,那拂面而来的晚风,那光芒四射的落日……都又引起了她的兴致,不知不觉地,她又在唱歌了: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他皱了皱眉,不再打断她的兴致,他专心地开着车子。车子滑进了淡水市区。友岚把车子停在淡水市,和宛露一起下了车。时间还早,他们漫步穿过了市区,在淡水的郊外,有一大片的松林,松林里还有个木造的、古老的庙堂。他们走进了松林,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那傍晚的风,穿过树梢,发出如歌般的松籁。空气里飘荡着松叶和檀香的气息,是熏人欲醉的。然后,有一只蝉忽然鸣叫了起来,引起了一阵蝉鸣之声。宛露侧耳倾听,喜悦地笑了。

“知了!知了!”她说,“我小时候常问妈妈,到底知了知道些什么了!”

他凝视她,无法把眼光从她那爱笑的脸庞上移开。

“记得很多很多年以前,我曾经捉了一只知了给你的事吗?”

她歪着头沉思,笑了,眼睛发亮。

“是的,我说要听它唱歌,你就捉了一只来,我把它关在一个小笼子里,可是,它却不再唱歌了,几天之后,它就死了。”笑容离开了她的嘴角,她低下头去,“我们曾经做过很残忍的事情,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