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2/3页)

“下午好,教授。”那个意大利口音说道,“老样子?”

凯尔思索了片刻说:“我想换换花样,托尼。你这儿有什么健康点的?”

“我们有一款蔬菜热狗,不含脂肪,不含胆固醇。”

“味道怎么样?”

那个小个子男人耸了耸肩:“不算最差。”

凯尔笑了笑:“那我要一个苹果好了。”说着,他从篮子里挑了一个,然后把智能卡递给托尼。

托尼转了账,把卡片还给了他。

凯尔接着走路,边走边在蓝色衬衫上擦着苹果,他没有意识到有个胖胖的身影正跟着他。

希瑟试着把脑袋里飞驰而过的想法统统压住。

她压住了关于凯尔的想法。她压住了关于女儿的想法。她压住了关于丽迪亚·葛吉耶夫,那个一度让她的家庭分崩离析的治疗师的想法。她不去想工作、邻居,看过的电视节目,听过的音乐,让她恼怒的社交经历。她把这些统统压住,试着让意识重新变成一块白板,试着单纯地听、单纯地感觉、单纯地领会是什么东西在心理空间中掀起了波澜。

最后,她明白了。

在她的一生中,希瑟遇见过体验着快乐的人——她也知道自己会被他们的快乐感染。愤怒也是一样,情绪都是会传染的。

但现在这种情绪不一样——她在独自一人时常常体会到,但从未体验过它从外部传入内心的感觉。

直到这一刻。

穿过心理空间的感觉,是惊诧。

彻底的意外,彻底的惊讶——连上帝都张口结舌。

这是全新的事件——这是主宰意识在它千万年的生命中,一次都没有体验过的。

希瑟努力让头脑保持清醒,试着找到是什么导致了如此深刻的惊诧。

终于,她感觉到了,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是幽灵之手触摸了她,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

就是它。

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自从诞生以来,主宰意识第一次觉察到了某种别的东西、某个别的人。

真是不可思议,完完全全的不可思议。

在主宰意识的层面上,“孤独”这个词连定义都不存在。只有在三维空间中、在表达独立的节点之间的隔绝时,它才有意义。在第四维中,它是没有意义的——就像询问宇宙的边界在哪里一样没有意义。或者,这是主宰意识一直以来的想法。

可现在,不可思议地,四维空间中出现了另一个存在。

另一个主宰意识。

人类的主宰意识正努力想要理解。这对它是种完全陌生的感觉,陌生得就像是希瑟看见了新的颜色,直接感受到了磁场,或者是听见了行星的音乐。

另一个主宰意识。

它会是什么呢?

希瑟想到了猿类——大猩猩、黑握猩,还有剩下的零星几种猩猩。或许,是其中的某个物种终于突破了屏障,跨过了动物的局限,获得了意识,那意识或许还无法和今天的人类相提并论,但是已经和我们的能人祖先相当。

可它不是猩猩。希瑟在内心深处知道,它并不是。

她接着想到了“模叽”——也就是她丈夫和其他人在好几年前开始建造的、对心理体验的近似模拟。它们从来就没真的成功过,也不怎么像人类。但或许现在,形势不同了。它们总是在接受调试,在通往意识的路上接受了无穷无尽的更新。说不定,萨泼斯坦或是别的什么人已经解决了量子计算的问题;她和凯尔还没有公开哈内克的那条信息,萨泼斯坦也不会知道人工智能的危害。

不不,也不是那个。

那个别的什么东西并不在这里。无论你在主宰意识所处的四维空间中,把“这里”定义得多么宽泛。

不不,它在别处。在另一个地方。正在向外伸展,制造接触,正在首次触摸人类的集体无意识。

然后,希瑟明白了。

这的确是另一个主宰意识——但不是地球上的主宰意识。

这是人马座人,是他们的思想、他们的原型、他们的符号。

那些无线电信号是先遣,是在预示他们的到来。只可惜人类的主宰意识太过自闭,无法理解,错失了其中的含义。长久以来,人类中的有些个体一直宣称我们在宇宙中一定不是孤独的,但人类的主宰意识知道——在内心深处知道——孤独是我们的宿命。

但是,它错了。

人马座人已经突破了屏障。

接触已经发生。

难道是三维空间中的人马座人个体已经在前往地球的路上了吗?他们已经拓展了自身主宰意识的边界了吗?他们的主宰意识是否已经伸出了一片脑叶,伸向了他们不知如何称呼,而人类称为“仙后座”的星系中的那一颗黄色恒星?他们是否已经让鸿沟缩小,小到让地球的主宰意识和人马座的主宰意识互相触碰,互相接合,互相用最纤细、最矜持的方式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