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8页)

没有什么兵变。将要发生的是一场屠杀。

一个拿着武器的步兵发出神经质的咯咯笑声。他们来之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吗?他们现在以为自己在干什么?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他们连什么命令是违背基本道德的都无法分辨吧?如果他们能分辨,又明白该怎么办么?

迈尔斯自己呢?

问题在于,现在的局势模棱两可,现成的界定并不完全适用。迈尔斯知道什么命令是道德不允许的;学院里出来的每个人都懂。他父亲每年年中都会亲自来校,给即将毕业的学员作一天的主题报告。他还是摄政王的时候就以帝国谕令的形式规定,每个毕业生都要知晓:什么样的命令会确实构成道德上不可接受的错误,在什么时候应该拒绝服从这种命令,以及应该如何行动。他的报告中有视频证据,包括历史上的各种判例和错误的例子。其中包括那场发生在将军本人指挥下的政治灾难——索尔斯提斯大屠杀。放到那部分视频的时候,总会有一个甚至更多学员要离开讲堂,出去呕吐。

其他教官们很讨厌这个“弗·科西根日”。他们自己随后几周的课程都会隐隐受到扰乱。弗·科西根将军不肯等到晚些时候再作这个报告的原因之一也与此有关:他几乎每年都不得不在几周后再度拜访校园,跟某些心烦意乱的学员谈话,让他们放弃在学业接近完成的时候放弃学业的念头。据迈尔斯所知,只有帝国军事学院里的学生们会听到这堂讲座,尽管他的父亲曾提过要把它录制成全息视频,然后作为基础训练的一部分向全军推广。讲座中的部分内容连迈尔斯在听讲座之前都不知道。

但现在……如果这些技术人员是平民,那米特佐夫显然是错了。如果是在战时,正受到敌军的袭扰,那米特佐夫也许有权这样做,甚至是必须这样做。现在的局面介于二者之间。士兵拒绝服从命令,但只是消极拒绝。他们没见到敌人。甚至连任何威胁到基地人员生命安全(除了他们自己的)的客观势态也完全不存在。虽然风向变化的话这点也许会发生改变。我没准备好面对这种情况。现在还没。这太早了。怎么做才对?

我的前途……一股幽闭恐惧感在迈尔斯的胸中升起,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那个脑袋卡在下水道里的人。神经扰乱枪在他的手中微微晃动。迈尔斯能看到在抛物面反光镜前方的波恩。他呆站在原地,现在已经冻得无力争辩了。他们的耳朵开始发白,手指和脚也是。有个人瘫倒在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但没有任何要屈服的表示。米特佐夫那僵化的脑袋里有没有出现一点动摇和怀疑?

有那么疯狂的一刻,迈尔斯想象着自己扣下扳机,射杀米特佐夫的情景。然后呢?朝那些新兵们开枪?他不可能把他们全打倒,在那之前他们就会把他干掉的。

这里三十岁以下的军人当中可能我是唯一一个曾经杀死过敌人的。不论是不是在战斗中。那些步兵们可能会因为无知而开火,也可能纯粹因为好奇而开火。他们懂得太少,不会不开火。接下来半个小时里我们的所作所为将会在我们的有生之年一直萦绕在我们脑海中。

他也可以试着什么都不做。仅仅服从命令。仅仅服从命令的话,对他又能有多麻烦呢?指挥过他的所有人一致认为,他需要学会更好地服从命令。以为你会享受到去飞船上当差的乐趣,弗·科西根少尉,伴着你那帮冻死鬼?至少你永远不会孤独了……

迈尔斯手中依然握着那把神经扰乱枪,往后退去,退出了步兵们的视线,退出了米特佐夫眼角的余光。泪水盈眶,模糊了他的视野。是因为寒冷,毫无疑问。

他坐到地上。扯下自己的手套和靴子。丢下自己的大衣和衬衫。长裤和保暖内衣落在衣物堆的顶端,然后神经扰乱枪被轻轻地搁在它们上面。他朝前走去。他的腿部支架感觉就像是几根贴在小腿上的冰凌。

我讨厌消极抵抗。我真的,真的讨厌这样。

“见鬼!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少尉?”迈尔斯一瘸一拐地从米特佐夫身边走过时,他咆哮起来。

“停手吧,长官。”迈尔斯平静地答道。就算是现在,还有一些浑身颤抖的技术人员在往后缩,远离他,仿佛他的畸形可能有传染性似的。不过帕塔斯没躲开。波恩也没有。

“波恩试过用这来吓唬我了。他现在后悔了。你这样也行不通的,弗·科西根。”米特佐夫的声音也在颤抖,但并不是因为寒冷。

你应该说“少尉”啊。忘了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迈尔斯能看得出来,这一刻在那些新兵们当中出现了一波惊慌的骚动。是的,波恩这样做是没有用的。迈尔斯大概是这里唯一一个能用这种个人行为成功干预局势的人。到底行不行取决于米特佐夫现在疯到了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