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4:局长

等你最终回到南境局,发现有一件礼物在等着你:一幅镶有相框的照片,上面是灯塔管理员及其助手,还有一个在岩石间玩耍的小女孩——低着头,脸被外衣的兜帽遮住。看到这张相片,你感觉一阵血气上涌,差点儿晕倒,你以为它已经不存在。

“给你装饰办公室,”相片伴有一张措辞尖锐的字条,“你该把它挂在墙上。事实上,你必须一直把它挂在墙上,作为一种提醒,说明你已经走了有多远,说明你已努力工作了多少年头,说明你的忠诚。爱你吻你的小吉米。”

于是你意识到,洛瑞的问题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他制造出越来越大规模的故障,以测试系统的承受力。年复一年,他似乎沉醉于自己的隐秘行动,并非因为其机密性,而是因为有时候,出于他自己的操控或命运的安排,秘密趋于泄露的边缘,从而产生一种刺激的兴奋感。

但是,照片从何而来?

“查找一切有关杰姬·塞弗伦斯的资料,”你吩咐格蕾丝,“也查找所有提到杰克·塞弗伦斯的档案。还有那个儿子——约翰·罗德里格兹。就算用上一年也无所谓。我们要寻找塞弗伦斯——不管哪个塞弗伦斯——和洛瑞之间的关联。”你感觉有一个邪恶联盟,一个魔鬼般的组织,带着一丝邪气,隐藏于石缝里的泥灰中。

同时,你需要处理一株植物和一部型号很旧的手机——这趟旅程唯一的收获。除此之外,你只会感觉与其他职员更加疏远有隔阂。

有时候,当你在走廊里见到维特比,你会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你们似乎互相理解,因为共同拥有一个秘密。还有时候,你不得不移开视线,盯着无所不在的绿色旧地毯。你在餐厅里礼貌地交谈。你试图全心投入会议,准备下一次勘探,假装一切正常。维特比崩溃了吗?他的微笑有时会忽然恢复。从前的自信与机智也再次显现,只是并不长久,片刻之后,他眼中的灵气便会消失,再次变得黯淡无光。

除了“对不起”,你没什么可以对维特比说的,但你连这句都不能讲。他受到的影响,你无法改变,只有在记忆中作尝试,但即便是记忆,也遭到扰乱。你抛下隧道台阶上的索尔,因为下方有不明物体迅速上升,令你无比恐惧。事后,你告诉自己,索尔并不是真实的,不可能是真实的,因此你并没有抛弃谁。“不要忘记我。”很久以前他曾说过。你永远不会忘记他,但你可能抛下了他。抛下了那个幽灵。当你坐在悦星球馆的酒吧里,或者在南境局楼顶跟格蕾丝讨论政策,你仍试图说服自己,这绝对不是幻象。

部分原因在于你带回的那株植物。你一度被那些深绿色的叶片吸引。从上方俯视,它们像折扇一样排成一圈,但从侧面看,就完全没有这种效果。假如你专注于这株植物,或许可以暂时忘记洛瑞。也许索尔并不重要。也许你可以从……虚无中打捞出什么来。

这株植物死不了。

没有寄生虫能感染它。

这株植物死不了。

极端温度对它没有影响。冻结,它能解冻。焚烧,它会再生。

这株植物死不了。

在洁净无菌的环境里,在那白得晃眼,仿佛大教堂般的储藏室里,不管你如何重复试验……这株植物就是死不了。你并没有下令将它处以极刑,只是在采样过程中,研究人员告诉你,这株植物拒绝死亡。哪怕是切成碎片——你可以把它剁碎成几十片,倒进量杯,当作佐料撒到牛排上……理论上讲,它会在你体内生长,最终突破壁障,寻找阳光。

它看上去简单普通,跟一般的温带多年生植物没有区别。因此你同意将样本送去总部,让专家们解开这个谜。样本也被送往洛瑞的秘密基地,没准儿就放置在地堡实验室里的那些笼子旁边。与此同时,大教堂储藏室中的其他样品也遭到疯狂的切剁,只是为了确保没有连锁效应,确保没有错漏。但这里并没有错漏。

“我认为我们眼前的不是一株植物。”在一次例会上,维特比试探性地说,因为这可能有损他与科学署之间建立起的新关系。如今,他几乎将科学署当作庇护所。

“那为什么我们看到的是一株植物,维特比?”切尼装出一副被彻底惹恼的模样,“为什么在我们眼中,它就像是一株植物,行为也跟植物一模一样,比如光合作用,比如通过根部吸取水分。为什么?这问题没那么难吧?对不对?也许这是个难题,我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我无法理解。但那样的话就麻烦了,你觉得呢?我们必须重新审视一切,以确定它们跟我们脑中的印象是一致的,而不是全然不同。想象一下,假如你说对了,那他妈的得有多少东西需要重新评估,维特比——就从你开始!”切尼涨红了脸叱责维特比,就好像切尼自打出生起遭到的所有恶意折磨都是出自维特比。“因为,”切尼压低嗓音,“假如这个问题很难,那我们是不是就得重新划定所有真正困难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