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0:总管(第2/5页)

“残留效应。残留效应而已。”

“但你还是承认了。”

“我承认他妈的不知道你为什么拿枪指着我的头!”他吼道。幽灵鸟什么都听不见,还是在假装睡觉?然而,他或许真的是撒谎:被幽灵鸟称作“光亮感”的东西好奇地冒出了头。此刻,他四肢着地,趴在地上接受副局长的盘问,“光亮感”使得他的胸口产生一股张力,左侧大腿一阵痉挛。

稍稍停顿之后,脑袋上的枪口抵得更紧了,他吃了一惊。接着,枪管的压力和她的影子都消失了。他看了一眼,格蕾丝已靠回墙边,手中仍握着枪。

他坐起来,双手放在大腿上,使劲地深呼吸,思考如何应对。这种实战局面,母亲称之为“不可选的二选一”。他可以设法缓和局面,也可以抢夺墙边的步枪。但假如幽灵鸟无法行动,他其实没得选。

他缓慢而谨慎地从地上捡起维特比的三张报告纸,迫使自己面对此刻的危机。“你通常都是这样欢迎别人的吗?”

此刻,她的脸已经换上冷漠的面具,仿佛催促他发起挑战。“有时候,我会以扣动扳机收场。总管,我对废话不感兴趣,你不明白我都经历过什么。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无力地靠在墙上,将维特比的纸捧在胸口。他的眼角里是否进了东西?

“这个世界,”他说,“就只是我们的感知而已,而我尽量依靠这些信息来判断如何行动。”只不过他已不再相信这个世界。

“要在以前,你们还没离开小船,我就会开枪。”

“谢谢?”他极力加强语气。

他短促地点点头,表情严肃。格蕾丝把枪收回身体右侧的枪套里,不再对准他。“我一直得很小心。”他注意到她的上臂绷得紧紧的,也听到她摆弄枪套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不停地打开,又合上。

“当然,”他说,“我看到你的大脚趾受伤了。这种事会让人变得多疑。”

她不予理会,而是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五天前。”

“距离边界的移动有多久?”

格蕾丝独自一人待在这里,所以忘记了日期?“不超过两个星期。”

“你们怎么过来的?”

他以实相告,但是略过了海底门户的具体位置,也没有说明它是由幽灵鸟造成的。

格蕾丝思考了很久,面带苦涩的微笑,其含义却难以解读。然而他又警觉起来。她用左手掏出刮肠刀,在身边的泥尘里画圈。这不仅仅是偏执的情报汇总,而且具有更深的利害关系,他需要作出自己的分析:格蕾丝是否在岛上受到刺激或惊吓,思维方式发生变化,造成判断力永久性下降?

他尽可能使用轻柔的语气:“你介意我现在叫醒幽灵鸟吗?”

“昨晚我在她的水里掺了镇静剂。”

“你什么?”他回想起许多次审讯国内恐怖分子的情景,回想起所有的符号与象征。

“你现在变成她最好的朋友了?你相信她吗?你真明白我的意思吗?”

相信她并非敌人。相信她是人类。他想要说,我就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她,但格蕾丝不会满意。这个版本的格蕾丝不会满意。

“这儿是怎么回事?”他很悲哀,有种遭到背叛的感觉。时至今日,以前互动的效果——在南境局院子里一起抽烟——已化作灰烬。

格蕾丝一阵战栗,隐藏的压力浮出表面,掠过身躯,仿佛刚刚从噩梦中醒来。

“这需要时间适应,”她一边说,一边盯着自己在泥尘中画出的图案,“这需要时间适应,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总部抛弃了我们。新局长抛弃了我们。”

“我想——”我想留下,是你让我离开的。但这显然不是她的看法。如今,身处世界的边缘,她将一切都怪罪到他头上。

“一开始,当我想明白之后,我觉得这应该怪你。我的确曾怪你。但你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总部多半操控着你,让你听命行事。”

他又想起那段恐怖的经历,仿佛一枚楔子歪斜地嵌在记忆中。他想起当时格蕾丝脸上的表情。当边界推进至南境局,在那极度严峻的时刻,他究竟有没有跟她说话,有没有走近她身边,触碰她的手臂。这些是否只是他的想象?

“你的脸,总管。你要能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就好了。”她说道,仿佛是在谈论他对惊喜派对的反应。大楼里的墙变成了有生命的血肉。局长伴随着一团绿光返回。他感到沉重的压力。他左手的手指蜷曲着,紧握住外衣口袋里阿肠的雕像。他放松抓握,把手抽出来,张开手指。他仔细看着手上弯曲的凹痕,颜色苍白,外围是一圈粉红。

“科学署的人怎么样了?”

“他们决定封闭地下室。但那地方变化非常快。我没待很久。”她的语气轻松随意。他们俩共同熟知的世界消失了,她却说得如此轻松。“我没待很久。”一句话掩饰了多少恐怖。总管怀疑,那些职员被突然出现的墙封闭起来时,对自己的命运并没有选择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