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8:幽灵鸟(第2/3页)

从这里望过去,岛屿又长又宽,覆盖着绿色植被,几株高大的橡树和松树让它的轮廓显得参差不齐,残破的灯塔高高耸立,直插入天际。除此之外:天空平静沉稳,海洋则永远躁动不安。岛屿在不远处闪烁着微光,边缘扭曲变形,仿佛散发出热量。岛屿两侧的天与海之间,排列着一串零乱的岛礁,上面长有低矮扭曲的松树,仿佛前线的岗哨。灰黑粗糙的牡蛎床由岛礁边缘向外延伸,其中点缀着闪耀夺目的珍珠白,那是被鸟啄开的死贝壳。

有一次,他们需要向西偏转以避开突现的浅滩,还有一次,他们需要奋力克服一股激流——船头掀起阵阵波浪,然而他们始终没有说话。四周只有他不自觉的闷哼声,以及她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与划桨的节奏相一致。总管的动作不如她流畅,因此他的桨有时会轻轻碰撞船舷。她能闻到他的汗味儿和海水的盐味儿,浓烈刺鼻,几乎像是佐料,代表着实实在在的努力。她使劲划桨,手臂肌肉绷得紧紧的,随之而来的酸痛感令人满足,她知道,这是真实努力的付出。

天色渐暗,海面闪着金光。波浪呈现出更深的蓝色,与小船粗糙的黑影和天空中斑驳的紫色相融合。随着黄昏的到来,她的胸口一阵轻松,划桨的动作也更加自如,更加有力。总管皱起眉头,不解地望着她。她能感觉到他猜度打量的眼神。作为中和或抵抗,她时而也会与他对视。

随着夜幕的降临,天色更加黑暗,破损的灯塔越来越高大。虽然灯塔历经风暴的侵蚀,已经残破不堪,但对他们来说那依然是一盏信号灯,具有生命的意味,令她难以忽略。冷冽的空气和幽暗的树林使得此处有种近乎高贵的气质。这地方竟然还存在,她感到既悲哀又自豪——意料之外的感受。生物学家若是来到此处,是否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幽灵鸟认为她不会。生物学家会先看周围的一切。

岛屿的轮廓线与海洋之间有一片较浅的阴影,渐渐呈现为一座码头的残骸。它略微倾斜地伸入海中,右侧浸没在水下,两边的海岸上堆满乱七八糟的岩石和混凝土碎块。一开始没有沙滩的迹象,直到西边稍远的海岸上出现一道暗淡的灰白色曲线,犹如咧开的嘴。

灯塔里没有光,然而喧闹的鸟群正回到树林里准备过夜,聒噪的啼声顺风传了过来,其噪音可与波浪声相比拟。天空中,蝙蝠飞舞的轨迹就像是由醉汉在导航,它们的身影遮挡住星辰,飞行路线毫无规律,难以预测。

“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她低声说。

“不,没有。”他嗓音沙哑,就像一直在跟她讲话似的,大概是风和咸涩的空气造成的。

“我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

“鸟,蝙蝠,树木。”但他说得太不以为意。他也不相信就只是鸟、蝙蝠和树木而已。

他们将划艇系在码头上,波浪来来回回冲刷着下方的岩石。当他们沿着过道行走时,脚下的木板吱嘎作响。树上那些不知名的鸟儿安静下来,但灯塔周围的植被中发出此起彼伏的啼鸣。稍远处传来谨慎的脚步声,某种体型中等的哺乳动物在灌木丛中行走。苍白得近乎泛光的灯塔耸立在他们上方,残破的影子背后是黑色的天空和点点星辰,仿佛它就是宇宙的中心。

“我们在灯塔里过夜,早上再搜集食物。”这里比海上暖和,但依然很冷。

她知道那一定逃不过他的注意——星光下,高高的草丛中有一条踩踏出来的小路。只有经常有人走动或打理,才能阻止杂草生长。

总管点点头。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挥舞了几下。他们没有枪——早就丢弃了为数不多的现代装备,以适应X区域的奇特效应,只留下一支手电筒。此刻打开手电显然愚蠢而不智。但她掏出一把刮肠刀。

灯塔的门朝向陆地,那小径一直通到门口。原配的门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块硕大的木板挡着。她逐渐意识到,这似乎是从马厩之类的地方拆下来的门板。他们使劲将它挪到一边,然后跨入门槛。屋里有腐烂的气息和浮木的味道,但比她预期的要新鲜。

她点燃一根火柴,随着黑影在墙壁上涌动,她看到底楼地板的中央,一条盘旋的楼梯孤零零地伸向头顶的大洞里,仿佛石头做的巨型拔塞钻,说轻了是不太稳当,说严重一点,随时都会坍塌。

总管仿佛猜到她的想法,说道:“它或许仍能支撑我们的体重。他们建塔的时候,让墙壁承受了大部分重量。但这里相当粗糙。”

她点点头,此刻她已看到楼梯上镶嵌的铁栏杆,信心略微增加了几分。

火柴熄灭了,她又点燃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