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7:灯塔管理员(第2/5页)

而“轻骑兵”让索尔感到不安。

“亨利是个奇怪的家伙,”他对查理说,“他的眼神很古怪,就像是殡仪员。而苏珊则一直跟着他。”

“他们不可能一直待下去,”查理说,“总有一天要走的。这些怪胎。都是怪胎协会的。”他饶有兴致地玩味着这些个词语,也许因为他俩都已喝下不少啤酒。

“也许吧,但现在他们让我毛骨悚然。”

“他们会不会是林业局或环保局的秘密工作人员?”

“一定是的,因为我整晚都在倾倒化学品。”

查理是开玩笑,但被遗忘的海岸近一二十年来缺乏管制,属于“未整合地区”。荒野中隐藏着腐烂的圆桶,其中有些位于废弃的旧农庄里,半埋在松林的土壤中。

后来,他们又去查理的小屋继续聊天。这栋小屋由两个房间构成,屋里有几张他的家人的照片,还有一些书,而冰箱里食物不多。假如查理决定离开或搬去跟别人合住,所有物品都能立刻塞进一个背包。

“你确定他们不是从疯人院逃出来的?”

这让索尔笑出声来,因为就在上个夏天,有两名精神病人从赫德利外围出逃,来到被遗忘的海岸,一直待了近三个星期才被警察抓到。

“如果把疯子都抓走,就一个人也不剩了。”

“除了我。”查理说,“除了我,也许还有你。”

“除了鸟、鹿和水獭。”

“除了山丘和湖泊。”

“除了蛇梯棋。”

“什么?”

然而此刻他们已在被子底下激起对方的兴致,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葛洛莉亚说服他改变主意,去看医生。第二天,亨利和苏珊又去了灯塔顶端,而他待在楼下。中午过后,她就出现了,跟在他的身边。他已经习惯了,假如她不出现,反而会感觉不妥。

“你跟以前不一样。”葛洛莉亚说。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句话。

这一回,她斜倚着工棚,看他修整一块草坪。志愿工布拉德答应来帮忙,但尚未露面。头顶的太阳仿佛一团黄色黏液。他能感觉到海浪翻滚震颤,但波涛声很沉闷。今天醒来时,他的一只耳朵听不见声音,一定是因为睡觉时被压到了。也许他做这份工的确年纪太大。也许灯塔管理员五十岁必须退休是有道理的。

“我比昨天又老了一点,也变得更聪明一点。”他答道,“你不是该去学校吗?这样你也会更聪明。”

“教师劳动日。”

“这里是灯塔管理员劳动日。”说着,他闷哼一声,用铁锹挖开泥土。他的皮肤感觉软塌塌的,似乎没有定形,左眼下方则不停地抽搐。

“告诉我你这活儿怎么干,我来帮你。”

于是他停下来,倚在铁锹上,仔细地打量着她。假如她继续长个儿,也许有一天会成为出色的橄榄球后卫。

“你想当灯塔管理员?”

“不,我想用铁锹。”

“铁锹比你还大。”

“从工棚里再拿一把。”

没错。万能的工棚,里面应有尽有……只不过事实并非如此。他瞥了一眼灯塔顶端,“轻骑兵”们无疑又在对他的信号灯干一些难以想象的事。

“好吧。”他说,然后给她拿了把小铁锹,但更像是大号的刨铲。

他试图指导她如何用铁锹,但她不愿接受,笨拙地将泥土掀得到处都是,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躲到一旁。他曾有一次被铁锹柄敲到脑袋,那是一名过度热情的助手,而他又站得太近。

“你为什么变了?”她问道,跟往常一样直截了当。

“我告诉过你,我没变。”虽然并非出自本意,但他的语气有点生硬。

“可是你真的变了。”她对他的语调不以为意。

“因为那根刺。”最后,他只能把问题简化。

“被刺到是很痛,但那只会让你流血。”

“这次不一样,”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干活,“这次不一样。我其实也不太明白,但眼角总是看到幻象。”

“你应该去看医生。”

“我会去的。”

“我母亲是医生。”

“对。”她母亲是,或者说曾经是儿科医师。这并不完全等同于普通的医生。她没有许可证,但的确给被遗忘的海岸的居民提供问诊。

“假如我有变化,就会给她看一看。”变化。但什么样的变化?

“你和她住一起。”

“所以?”

“你到底为什么来这儿?审问我吗?”

“你以为我不懂‘审问’的意思,但我知道。”说着,她走开了。

等到亨利和苏珊完成一天的工作并离开之后,索尔爬上塔顶,眺望着色彩对比鲜明的海洋和沙滩,眺望着下午的太阳。此刻,太阳闪烁着青铜光泽,颜色深暗。从这里,他可以看到暴风雨和人为灾难中透出阵阵闪光,时而缓和,时而紧迫。那一片瀑布般泻下的光甚至干扰到自身,颤抖抽搐,拉拢周围的黑暗,又将其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