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4:灯塔管理员

犰狳破坏了花园,但不打算放置毒药。海葡萄的枝叶必须修剪清理。明天之前需列出整修事项。失利岛上失火,但新闻已报道,也不太严重。观察记录:信天翁,种类不明的燕鸥,大山猫(从棕榈树丛中向外张望,盯着一名徒步旅行者,但那人没看见),某种鹟鸟,一群海豚在浅滩的海草丛中追逐鲱鱼,狂乱地向东游去。

索尔相信,人体也可以成为信号灯。灯塔是固定的信号,有固定用途,而人是移动的信号。然而人还是会以自己的方式发光,照射到数英里之外,也许是警告,也许是邀请,甚至只是静态的标识。有人敞开胸怀,成为光源,有人却熄灭灯火。有时候,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将光亮照向内部,因此你看不到。

“简直是胡扯,”有天晚上查理说道,他们刚刚完事,索尔表达了上述意思,“千万别成为诗人。”这一次,索尔终于说服查理来灯塔,这很罕见,因为查理仍有些羞怯的特质。他挨父亲揍,又被踢出家门,二十年来,从未真正从自己的保护壳里钻出来。所以,这是犹豫不决的第一步——也让索尔颇为愉快,因为他可以提供一点点安全感。

“我父亲的布道文里提到这一概念。这是他的最佳祷文。”他的手一张一合,测试与那株植物遭遇之后是否留下任何不适。没有发现异常。

“你怀念当牧师的时候吗?”查理问道。

“不,我只是想了解那些‘轻骑兵’。”他说。他们依然在他心中引起警戒,虽然不太清晰,但很强烈。他们在策划什么?他不明白。

“哦,他们啊?”查理忍住一个哈欠,翻身仰卧,“你就是不放心这些‘轻骑兵’,是吧?一群疯子。你也是。”但他语带爱意。

稍后,当查理即将入睡,他喃喃说道:“那挺有意思的,关于信号灯,是个好想法。也许吧。”

也许吧。索尔发现,他很难分辨,说到这些事的时候,查理是否是认真的。有时,他俩在床笫间的生活似乎很不可思议,跟外界毫无联系。

也有时候,别人给予你光亮,但假如没人小心看护,便会显得闪烁不定,甚至根本看不见。因为他们给了你太多,自己什么都没剩下。

在教会里,他最后的感觉就像是耗尽光亮的信号灯,仅在心底剩下一丝摇曳的微光——随着文字从口中透出。这能带来何种启迪或许并不重要,至少对他的会众来说是如此,因为他们并没有听,只是望着他而已。他的信徒中有各式各样的人,他吸引到嬉皮士,也吸引到保守派,因为他的布道内容有出自《旧约》的,也有自然神论,还有从父亲家中找到的神秘书籍。这是他父亲计划外的结果:那些书架引领索尔去到一个他老爸宁愿他不要去的地方。父亲的藏书比他本人更自由开明。

从众人瞩目的焦点到完全没人注意,其中的冲击感仍时不时偷偷袭向索尔。然而他终止在北方传道的时候,并没有伴随着太大的戏剧性,也没有令人震惊的真相,他只是一边布道,一边会想到别的事,长期以来,他以为这种矛盾是源于自身的罪孽,不管是真实的还是想象的。终于有一天,他被自己的激情出卖,索尔惊恐地意识到,他本身就是一种神谕。

索尔醒来时,查理已经离开,没有留字条。但字条或许太情绪化,绝不是查理那样的信号灯所发出的光。

下午,他看见葛洛莉亚沿着海滩行走,于是朝她挥了挥手。但他不确定她是否看见,直到她改换方向,缓缓走近。他明白,她不能表现得太想跟他说话。这违反了作为一名小女孩的行事原则。

他正在花园里填补犰狳钻出来的洞。这些洞跟它们口鼻的形状相符,让他感到很好笑。他说不清原因,但这项工作莫名地给予他无形的快乐。更妙的是,那对“双胞胎”,亨利和苏珊,也比平时晚到很久。

今天一开始是阴天,但后来却变得美丽晴朗。海面上泛着碧绿的光泽,充满生机,与水下海藻的黑影形成鲜明对比。天空一片湛蓝,没有一丝缝隙,遥远的天边,有一道飞机尾迹,仿佛对这片被遗忘的海岸中的居民表示不屑。靠近家门口,鸬鹚的白色粪便让岩石变得滑溜溜的,而他尽量不予理会。

“你为什么不想办法对付犰狳?”当葛洛莉亚终于来到灯塔边时,她说道。她一定是被冲上海岸的海藻吸引,寻找其中隐藏的宝藏,因此才会游荡那么久。

“我喜欢犰狳。”他告诉她。

“老吉姆说他们是害兽。”

老吉姆。有时候他感觉,为了达到目的,她总是拿老吉姆作幌子。本地的诸多泥土路就像一座迷宫,老吉姆住在其中一条路的尽头,一栋“风光”的木屋里,附近是桶装化学垃圾的非法弃置点。没人知道他流落到被遗忘的海岸之前是干什么的,但现在他是村里酒吧的店主。他的酒吧有时开,有时关,并无固定营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