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狗的三个故事(第6/8页)

女郎惊魂未定,走到死虎的尸体边上,带着歉意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忽然听到轻微的响动,是雪被踩在脚下的咯吱声。女郎抬起头来,才发现白虎的尸体后面,不远处的一颗松树旁,还有另一个动物。她又吓得退了一步。

不,不是动物,是她的同类,一个脏兮兮的两足而立的人类,身上裹着兽皮,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女郎看着对方,那是一个相当丑陋的男人,头发乱蓬蓬的,脸上涂着印第安人一样的油彩,看不出年纪,简直比叫花子还要恶心。她厌恶地撇撇嘴,又抑制了心中的厌恶感:不能这么想,或许他是我的直系祖先。这是原始社会,你还指望什么呢?

再说她也需要那家伙,她得尽快找到一个人群让她改造,能让她养大小家伙们,创造两个物种和谐生存的世界,这是她冒着生命危险逃到这个时代来的目的。

也是她三十年前,从父亲那里得到的灵感。

她向那家伙笑了一下:“你过来!”招了招手。

那个男人吓得向后躲了一步,但似乎看出来女郎并无恶意,畏畏缩缩地走了过来,女郎注意到,他走路一瘸一拐,脚上好像有些残疾。

男人走到离女郎还有两三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女郎从背包里摸出一块饼干,扔给对方,脸上露出鼓励的笑容:“吃吧!很好吃的。”她做了个咬的动作。

男人从雪地上捡起饼干,嗅了嗅,犹犹豫豫地放到嘴边舔了舔,然后咬了一小口,然后整个送进嘴巴,嚼了起来。

对野蛮人就像对小孩子一样,几块饼干就能笼络,女郎得意地想。当然,她手里还拿着激光枪,不敢稍有懈怠。

男人吃完了,意犹未尽,像猴子一样,又伸出手要,女郎皱了皱眉头:“等会再吃吧。你,叫什么名字?名字?”

男人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真笨。女郎想,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程欣,程欣。”她重复了几遍。

男人犹豫地伸出手来,指着她,口中学道:”程欣?”

程欣点了点头:”对,你呢?你?”她指了指对方。

男人明白了,毕竟是智人,homo sapiens,这点儿智力还是有的,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发出了两个古怪的音节,听起来好像是“我猜,我猜”。

我猜?这哪里是个名字?程欣想,不过无所谓了,她灵机一动,决定管这家伙叫“旺财”。

“旺财,你带我去你们部落?我可以,帮你们,很多忙,教你们,种粮食,不会挨饿。”她断断续续地说,好像这样能让对方多明白一点似的。

男人看着她,不知道她说什么,一脸茫然。

程欣无奈之下,结结巴巴地捡起了自己从来没学好过的古文:“旺财,吾乃……仙人也。汝……尔引吾……至尔之家……族中,吾欲……教尔……稼穑之道,尔等果腹无忧矣……可乎?”

男人还是一脸茫然,也难怪他,程欣想,即使他是自己的祖先,离孔子也有一万两千五百年呢,相比起来,孔子和她几乎是同时代人了。

但是旺财忽然指着她手中的玻璃罩,说出了一个很奇怪的音节:“孔?孔?”

程欣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又看了看手中的玻璃罩,那里面小家伙们正好奇地看着两个人,发出呜呜的叫声,她忽然明白了过来:“孔!孔!”

程欣知道,在她所来自的世界上,有许多语言,即使远如英语和汉语,都有一些同一来源的词,发音多少近似,标志出一些事物起源的踪迹。譬如汉语的咖啡,就和英语的coffee一样,当然那是因为根本“咖啡”这个东西,就是从西洋来的。还有一些更古老的例子,譬如汉语的“轮”、“轱辘”,和英语的wheel,希腊语的kyklos,都指向远古时代发明的一种大致叫做kelo的圆形物。

而旺财说的这个“孔”甚至比“轮子”更为古老。语言学上的证据是很显著的:英语的hound、拉丁语的can-is,希腊语的kuon,古爱尔兰语的cu,吐火罗语的Ku,印地语的kutta,都或隐或现地指向同一个来源。而令人震惊的是,古汉语的“犬(kween)”以及“狗(koo)”的发音也与之高度近似,这绝不会是巧合。

虽然程欣并非语言学家,但她穿越之前,对于小家伙们的起源做了多方面的研究,语言学方面的资料当然也是必须掌握的。她推测出,最早驯化小家伙的祖先的人们会叫小家伙们“宽”或者“阔”,当然,也包括旺财所说的“孔”。

毫无疑问,她来到了小家伙们祖先的起源之处,那一万五千年前的故乡。即使并非最初的驯化地,也不会相差太远。在这个时代,这一种群必定尚未分化,仍然保持近似原初的形态。

在这里,拥有人类智商的小家伙们将会和祖先融为一体,繁衍下去,永久改变两个物种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