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4/5页)

他走了,帮我关上了房门。我目送他走开,心底涌上一股暖流,眼睛居然再度湿润了,皓皓!我喜欢他,真的。

中枬下课回来,走进我房间的时候,我正在收拾我的行装。我带来的那口又小又破旧的皮箱放在桌子上,满床堆满了衣服书本,我却对着那些衣物发呆。记得我来的时候,只有一点点简陋的东西,现在,我的衣物已经增加了一倍有余。这些,大部分都是罗教授给我的钱买的,小部分是中枬买给我的。如今,这些东西我是带走好呢?还是留下好呢?中枬推门而入,对这零乱的情况大感惊讶,皱了皱眉,他说:

“忆湄,你这是在干什么?”

“收拾东西。”我轻轻地说。

“做什么呢?”

我抬头望着他。

“回高雄去,到林校长那儿去!”

“你发疯了吗?”中枬问。

“没有。只是——我住不下去了。”

中枬走到我身边,用手臂圈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揽到床边,让我坐下。凝视着我的眼睛,他温柔地说:

“现在,告诉我,发生了些什么事?”

我的额倚在他的肩膀上,我的身子靠着他。慢慢地,细细地,我把“小波”造成的“小风波”叙述了一遍。他仔细的倾听着,然后,他放开了我,站起身来,在室内来来回回地渡着步子,似乎在考虑着什么。最后,他在我面前一站,下决心似的说:

“忆湄,你是不是决定要走?”

“嗯。”我哼了一声,老实说,我并不十分“坚决”。

“好吧,这样吧,”他说,“我们一起走!寄人篱下的生活本不好过,我原准备,等你考上大学,就可搬到宿舍里去住。现在只好在外面租一间屋子给你住,我可以和朋友合租一间,要不,也可以到教员单身宿舍去。只是这样当然很不方便,例如生活起居,衣食住行这些问题,你一个单身女孩子,难免让人不放心。至于你说要回高雄,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去的。”他把两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俯身看我,又低低地说,“你总会成为我的妻子,请让我照顾你。”

我默然不语,他又在室内走了一圈,站住说:

“你先别忙着整理箱子,让我先给你把房子找好了,你才能搬出去。做事要有计划,不能太鲁莽,对吗?”

停在书桌前面,他拿起妈妈的那张画,仔细地看了看,玻璃已经打碎,木边的框子也折断了。他下意识地取掉了四边的木框,把画在手上卷了卷,又摊开来看,说:

“你母亲可以成为一个画家,她的笔触很有魄力,皑皑的画就太柔媚了一些。”

翻过画的背面,他看了看,突然深思地望着我,仿佛有所发现。过了好半天,他才用一种特殊的声调说:

“忆湄,你出生在什么地方?”

“噢,”我愣了一下。“我不知道,妈妈没说过,可能是四川吧,怎么?”

“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他说。

“有趣?”

“你母亲这张画的背面写了几行字,你知不知道?”

我摇摇头。

“那是妈妈自己配的镜框,我从来没有打开看过,怎么会与我的出生有关呢?”

中枬把那张画拿到我面前来,于是,我看到在这张石峰夕照图的背面,有妈妈娟秀的毛笔字,题着两句诗:

点点孤峰衔落日,

行行哀雁带斜晖。

这两行字的旁边,还另外有一行细小的,耐人寻味的字:

一九五九年秋,遥忆湄潭风光,往事如烟,不复可寻,因而作此图。

我抬起头来,看着中枬。中枬也深深地望着我,他显然在想着什么问题,我几乎可以看到他脑海中那匹思想的马在如何奔驰着。他的眼睛专注而凝肃,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嘴唇。

“中枬——”我说。

“别吵,”他打断我。“让我想一想。”

“你在想什么?”我问。

“一个问题,”他回答了等于没有回答。然后,他放开眉头,重新又“看”到了我。“湄潭是一个地名,”他说,“在贵州省。是个小县份。”

“哦?”我说,“你认为我母亲是在湄潭生了我,所以给我取名叫忆湄?”

“不,我想的不是这个,”他说,“你母亲可能是在湄潭生了你,也可能湄潭是她难以忘怀的地方,或者是她与你父亲相遇的地方,所以为你取名忆湄,你的名字,当然与湄潭有不可分割的关系,而湄潭,又与你母亲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想的。我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我不耐地说,“别卖关子。”

“一年以前,我曾经帮罗教授整理一份地质资料,翻出了许多的旧资料,由于资料残缺了好几页,我在罗教授的书房中翻箱倒箧地寻找,曾经无意间看到一张旧照片,照片里是一男一女,男的是罗教授,女的并不是罗太太,照片下写着一行小字:摄于贵州湄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