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魅影157(第4/28页)

“——身为当时正统的经济学家,杰文斯163代表的是经济朝着系统关联发展的主流。他一直尝试着把经济循环中的繁荣与萧条跟太阳黑子的活动周期建立某种关联,他的这种尝试没准儿会登峰造极地——”

纳撒尼尔·温盖特·皮斯利回来了——在他的时间坐标上,时间仍然停留在1908年星期三早上的那节经济学课堂上。当时,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讲台上破烂不堪的教桌。

回归正常生活是一个痛苦而又艰难的过程。失去的五年多时间所带来的各种问题,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对我来说,需要去重新适应的东西数不胜数。每次有人对我讲起我1908年以来的所作所为,让我既惊讶又不安,但我还是尽可能泰然处之。最后,我重新获得了对小儿子温盖特的监护权,和他在克莱恩街上的房子里安顿下来。与此同时,学院非常爽快地恢复了我原来的教授职位,我也努力重拾自己的教学工作。

我从1914年春季学期开始工作,但只坚持了一年。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经历对我产生了多么严重的影响。虽然我的精神完全正常——希望如此——而且我本来的性格也没有瑕疵,但我已经失去了往日充沛的精力。各种朦胧的梦境与奇怪的念头总是徘徊在心头,挥之不去。虽然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让我的心思回到了历史上,但我发现,自己在用一种最离奇的方式思考各个历史时期和历史事件。我对时间的概念,对历史事件连贯性和并发性的区分能力——似乎被搅乱了,以至于我时不时会产生荒唐的念头:我虽然生活在某个时代,但却把心思全部放在了过去或者未来。

战争给了我一种奇怪的感觉,让我回忆起许久以后战争的结局——就好像我知道战争的根源,而且可以借助未来的信息回顾战争一样。伴随似是而非记忆的是痛不欲生,我总觉得,有人专门对这种记忆人为设置了心理障碍。当我羞怯地向其他人透露我的感觉时,得到的却是各种各样的反应。有的人用不自在的眼光看着我,但数学系的人则在大谈相对论研究的新发展(当时只在学术圈里讨论),后来这些人都成了名人。他们说,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博士很快把时间简化到区区一个维度。164

但是,各种各样的梦境和乱七八糟的错觉一直在困扰着我,所以1915年我不得不辞掉工作。当然,这些感觉在逐渐呈现出令人反感的形态——让我一直认为,我的失忆症已经促成了某种邪恶的交换;继发性人格异常确确实实已经发生换位。为此,我一直在胡思乱想,去思考在另一个我占据我肉体的那几年里,真正的我究竟去哪里了。从别人那里,从报纸和杂志上了解到更多细节之后,我越来越感到不安,因为占据我肉体的那个我行为太诡异,知识面太稀奇古怪了。我身上的种种诡异虽然让其他人困惑不解,但倒是能跟在我潜意识深处溃烂的某种见不得人的知识沆瀣一气。我开始拼命搜集在暗无天日的那几年另一个我在学习和旅行中留下的蛛丝马迹。

但困扰我的并不都是这么抽象的东西。另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梦境——这些梦似乎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我知道大多数人是怎么看我的这些梦的,所以,除了我儿子和几个信得过的心理学家,我基本上不对别人提起我做的梦。但为了搞清楚这种幻觉是不是失忆症的典型症状,我开始着手系统研究其他失记症案例。在心理学家、历史学家、人类学家以及经验丰富的精神病专家的帮助下,我认真研究了从充斥着魔鬼附身传统的远古时代到讲究现代医学的今天,以及人格分裂的所有档案资料,研究的结果最初与其说让我倍感欣慰,不如说更让我困惑不解。

我很快发现,在无数真实的失忆症案例中,根本找不到与我做的那些梦相同的档案记录。但有些零零散散的记录,几年来一直让我感到困惑和震惊,因为那些记录中所描述的现象与我的经历非常相似。有的记录的是古代民间传说,有的则是医学年鉴中的案例,还有一两则记录的是已经淹没在正史里的奇闻轶事。这些记录似乎表明,我遭受的这种折磨虽然非常罕见,但这种病例自人类有史以来每隔很长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有时几百年里可能出现一个、两个或者三个病例,有时几百年里一个也没有,至少没有记录。

这些记录的核心内容基本上是一样的——一个思维敏锐的人突然患上了继发性人格异常,在或短或长的一段时间里,稀里糊涂地过着一种完全异样的生活。刚开始时,发音和肢体动作会表现得非常笨拙,到后来,则表现为不加选择地学习科学、历史、艺术和人类学等方面的知识,而且学习的热情非常高,接受能力也超乎寻常地强。再后来,突然又回归正常人的意识,但以后一直断断续续地被一些模糊的梦困扰着,而这些梦总是在暗示一个人意识清醒时刻意抹杀的某种可怕记忆碎片。档案中记录的这些噩梦与我的梦非常接近,就连一些最微不足道的细节也是如此,这无疑让我觉得,这些梦明显具有某种程度的代表性。有一两个案例居然还有某种该死的似曾相识感,就好像我以前通过某种宇宙信道听到过一样,而这种宇宙信道太变态、太恐怖,让人连想都不敢想。另外,还有三个案例,专门提到了一种不为人知的机器,跟我在二次变化之前家里安装的那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