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寻记忆

我崩溃了。

我的双手因为汗水而变得湿滑。扩音器里的声音轰隆隆地响了起来:“所有乘客,这是前往伦敦希思罗机场的最后一次登机通知。所有乘客……”

可我是这趟航班的等待区里唯一一位剩下的乘客。我坐在那里,注视着在柜台后忙碌的那个女人。她的手握着连有卷曲线圈的无线电对讲机,一边说话一边按着按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她知道预订出去的座位里只有一个还空着。也就是说,只有一个经过安检、停留在广场上的乘客还没有登上飞机。她猜那个人就是我。

这太疯狂了。我应该转身回家去,检查一下我的脑袋。

可我却站起身来走了过去,把自己的登机牌递给了她。她看了看我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和苍白湿冷的皮肤。“你还好吗,先生?”

“很好……只不过……我最近经历了几趟糟糕的横渡大西洋的旅程。”

我不知道哈珀·莱恩的电话号码,于是动手查询了一下。我没有她的座机号码,也没有办法找到她的手机号码,更不知道她的电子邮件地址是什么。我想过申请和她成为脸谱网好友,可是……这是不是太吓人了?我能说些什么呢?“还记得我吗?我们乘坐过同一班飞机,我还帮你把登机行李拿了下来。嘿,你会不会还记得发生在英格兰郊外的那次坠机?因为我还记得。在那以后,事情变得有些不可理喻……”

我所知道的所有关于她的事情就是她的住址。

因为我也去过那里。在2147年。

此时此刻,我正走向这个地方,在2015年。眼下我要搞清楚的是,自己若是被警察逮捕,该对他们说些什么。

在我走近她家所在的大楼时,一个穿着多色菱格毛衣、头戴扁帽的老人为我拉住了门。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扶住门板,对他表示感谢。

走上第一层楼梯。

第二层。

第三层。

来到四楼,我看到了她家的房门。

真是太疯狂了。

我敲了敲门。每敲一下,指尖就仿佛有一股电流直击心窝,但我克制住了想要转身跑开的冲动。

在门的那一边,我听到了套着袜子的一双脚丫踩在木头地板上的声音,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透着一丝光线的猫眼暗了下来。

门的另一边发出了砰的响声。猫眼再次透出了光芒。她可能在找自己的手机,打电话报警。

咔嗒一声。

门缓缓地打开了。她迈步站到了狭小的开口处。

我的声音出口时如同耳语一般:“嘿。”

她很吃惊,脸色变得如床单般惨白。只见她睁大了双眼,眼睛看上去更大了,比以前更加深邃、迷人。

“嘿。”她喘息着,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楚。

她把自己的双手垂到了体侧。沉重的木门吱的一声打开了,露出了屋子里的摆设。房间里一片狼藉,四处丢弃着被卷成一团的笔记本纸张,一层又一层的图画用纸像杂乱的秋叶般掩盖着地板,马克笔也被丢得到处都是,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一间日间托儿中心。也许她有小孩?外甥或外甥女?

沙发和两把椅子上立着7张巨大的硬纸板。它们正面朝外,如同展览中画架上的画作。实际上,它们更像是会议用的科技论文:顶部潦草地写着标题,下面则是粗略的图画和时间线。龙,船只,金字塔,还有数不清的笔记和涂鸦,箭头以及删除线。还有一个名字。

爱丽丝·卡特。

它们是有关爱丽丝·卡特的。

到底谁是爱丽丝·卡特?另一位乘客吗?有可能。我只知道几个人的名字。

伴随着房门摇摇晃晃地完全打开,我看到了第八块硬纸板——那件最终的展品。“305航班”的字样被她用巨大的大写字母潦草地写在板子顶部。下面这样写道:“独立小说?科幻?惊悚?时间旅行?”

她以为一切都是她的想象,她编造的另一个故事。

小标题的下面画着一幅素描图:那是一架飞机被撕碎的机身尾部,正支在一片平静的湖面上,天空中还挂着一弯新月。

下面的空白处写满了名字。

尼克·斯通。萨布丽娜·施罗德。尤尔·谭。

不是虚构小说?

希望填满了我的内心,给了我迈进屋里的勇气。她仍旧站在那里,身体一动不动,只有眼神在跟随着我。

是时候碰碰运气了。“你记得多少?”

她咽了一口唾沫,眨眨眼睛,但声音却是那样的清晰而自信:“一切。”

我舒了一口气。第一次,我脑袋里的重击声平息了下来,每过一秒就会减弱一些。

她迈开脚步走了过来,仔细审视着我的脸,尤其是我的额头。在泰坦人入侵营地之后,那里曾经留下了很深的伤痕。她曾在废弃的石头农舍里为我护理过伤口。她抬起手来,触摸着我的发际线和前额交会的地方,就像她曾在机舱过道里做过的那样——那是我们在2147年唯一独处过的时光。我用自己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大拇指滑进了她的掌心,就像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