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医生

蜂拥而至的人群迫使吉莉安集中了注意力。她张开双臂,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隔着人群,我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她站在那里,毫无防备地面对着人群,吓得我赶紧采取了行动。

我提步向前,把吉莉安推到我的身后,站稳脚跟大喊起来,声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响亮而清晰:“停下!大家别动!你们弄伤那个女人了!听着,没!有!着!火!”说话的时候,我嘴里的每一个字都比前一个字更加缓慢而平和,试图让大家冷静下来。“明白了吗?没有着火。没有危险。放松。”

除了几个人还在推搡之外,人群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神全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我们在哪儿?”一个女人叫道。

“英格兰。”

这个词如同涟漪般在人群中默默地传播开来,仿佛是什么秘密。

吉莉安从我的身后走了出来,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一瞬间,幸存者们开始朝我猛问问题,就像白宫新闻发布会只剩最后几秒钟时的记者团一样。

“救援力量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我听到自己说,“眼下的关键是要保持冷静。如果你们惊慌失措,就会伤害到别人,而伤害其他乘客是要面临刑事指控的。”我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几句:“媒体会弄明白坠机之后是谁在制造祸端,所以你们也有可能出现在早间新闻里。”当众受辱的威胁似乎很有效果——毕竟这是大家心中最大的恐惧。喧嚣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怀疑的斜视,仿佛所有人都在怀疑身边的人会把自己冲向出口的事情说出去。

“如果你感到痛苦,留在原地。如果你受了内伤,乱动是最糟糕的选择。急救人员赶到时会为你们检查伤情,然后再决定何时以及如何移动你们。”不管怎么说,这话听上去不错。

“机长在哪儿?”一个体型肥胖的中年男子问道。

幸运的是(或者不幸的是),谎言还在继续:“他现在正在和急救人员进行协调。”

吉莉安困惑地看着我,似乎试图判断这到底是个好消息还是一句谎话。我不知道她能帮上多少忙。

“你是谁?”另一个乘客喊道。

“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乘客,和我们剩下的人一样。”看来不幸的是,坐在2D座位上的那个醉酒的混蛋也幸存了下来。他用呆滞的双眼瞪着我:“别理这个小丑。”

我耸了耸肩。“当然,我只是个乘客——我还能是谁?现在听好了。那些还能行走的人,我们要有序地离开飞机。大家找个最近的座位坐下,等待呼叫。这位年轻的女士——”我朝着吉莉安点了点头,“会打开紧急出口,当她叫到你时,按照她的指示行事。如果机上有谁是医生,请马上到我这里来。”

吉莉安打开飞机前部左侧的安全门之后,我听到了逃生梯充气的声音,于是站在她旁边向外望了望。逃生梯被周围的树木绊住了,但还是能够引导人们撤离到位于我们脚下六七英尺的地面上。机鼻距离地面仍有几英尺的距离。整个前舱都被树木支撑了起来,感觉还是足够稳固的。

“现在该怎么办?”吉莉安压低了嗓门问道。

“先让后面的人下飞机。”我认为这能将飞机移动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5分钟之后,逃生梯前排起了队伍,局势也逐渐清晰起来。看样子,头等舱里的所有乘客都幸存了下来,而商务舱中的许多人——20人中或许有一半——都一动不动。

一个留着齐肩黑发、看起来40岁出头的女子在我旁边的门槛处停顿了一下。“你在找医生?”她说起话来带有些许的口音——我猜她应该是德国人。

“是的。”

“我……有医学博士学位,但我不是执业医师。”

“哦,好,那你今天就是了。”

“好吧。”她回答,语气依旧有些犹豫。

“吉莉安会给你一个急救箱。我要你在剩下的乘客中巡视一圈,按照他们的伤情区分优先次序。先照顾伤情危急的人,然后是儿童、妇女,最后是男人。”

医生一言不发地跟在吉莉安的身旁朝着客舱走去。我把守着出口,确保大家在沿逃生梯撤离时与前面的人保持足够的距离,以免发生碰撞。终于,我目送最后一位乘客滑了下去:就是那个差点儿惨遭践踏的老妇人。她的双脚着地时,另一个老人——也许是她的丈夫——抓住她的一只手,扶着她站了起来。那位老人朝我缓缓点了点头,我也朝他点了点头。

站在头等舱和商务舱之间的厨房里,我听到了玻璃瓶叮当作响的声音和一个人的怒吼,原来是2D座位上的那个乘客正在呵斥某人。

我返回头等舱,发现哈珀正站在“2D男”的对面,一脸痛苦的表情。“2D男”把12个迷你酒瓶排列在歪斜的桌面上,其中一半的酒瓶都已经空了。此刻,“2D男”正在拧着一瓶添加利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