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3页)

“是我宠的?还是你宠的?”朱太太顶了回去。“从她小时候,我稍微管紧一点,你就说:让她自由发展,让她自由发展!自由发展得好吧?现在,她要自由了,你倒怪起我来了!”

丹荔悄悄地看看父母的神色,然后,她就一下子扑过去,用手勾住了父亲的脖子,亲昵地把面颊倚在父亲的脸上,柔声地、恳求地、撒娇撒痴地说:

“爸,你是好爸爸嘛,你是世界上最开明的爸爸嘛,你是最了解我的爸爸嘛!全天下的爸爸都是暴君,只有你最懂得年轻人的心理!瞧,我都二十岁了!你总不能让我永远躲在父母的怀里,我也该学习独立呀!你二十岁的时候,不是已经一个人到剑桥去读书了吗?祖父也没追到剑桥去抓你呀!”她在父亲脸上吻了一下,又对他嫣然一笑。“爸,你常说一句成语,什么自己呀,不要呀,勿施呀,给人呀!……”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朱培德纠正着,“什么自己呀,不要呀!你的中文全丢光了!”

“哦!”丹荔恍然大悟似的说,“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我怎么记得住呢?谁有爸爸那么好的记性吗?中文英文都懂那么多!”她用手敲敲头,像背书似的喃喃自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能再忘记这两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朱培德忍不住笑了。

“好了,丹荔,别跟我演戏了!”他笑着说,“我看我拿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决定要在罗马住下去了,是不是?”

“嗯。”

“你准备‘独立’了!”朱培德睨着女儿。“那么,也不用我给你经济支援吧!”

丹荔扬了扬眉毛,喔了噘嘴。

“我也可以自己去做事,只要你忍心让我做。”她说,“对面那家夜总会就在招考女招待!是——”她拉长了声音,“上空!”

“丹荔!”朱太太叫,也笑了,“我看我们是前辈子欠了你的!真奇怪,就想不通,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刁钻古怪的女儿来!”朱培德决心妥协了。

“好了!丹荔,你要住下就住下吧!学钢琴就学钢琴吧!钱呢?我这儿有的是,你拿去用,我可不愿意你用那个男孩子的钱!我知道读那家艺术学院的,都是些有钱人家的风流子弟!丹荔,你心里有个谱就好了!”

丹荔抿了抿嘴唇,不说话。

“丹荔,你仍然坚持不愿我见见这男孩子吗?”

“爸,”丹荔垂下了睫毛。“你知道我的个性,现在你见他,未免太早了。而且,你……你那么忙。他呢?他也忙。”

“忙得没时间来见我,只有时间见你?”

“培德!”朱太太喊,“你也糊涂了,人家见你女儿是享受,见你是什么呢?好了,我也不坚持见他,咱们这个女儿没长性,三天半跟人家吹了,我们见也是白见。”

“可是,”朱培德说,“女儿为了人家跑到罗马来,这个人是什么样儿我们都不知道。”

“你们见过的嘛!”丹荔噘着嘴说,“上次来罗马,在博物馆里画‘掳拐’的那个人。”

“掳拐?”朱培德搜索着记忆。依稀仿佛,记得那个高高壮壮,长得挺帅的男孩子。“掳拐?我看,他正在掳拐咱们的女儿呢!”

一句笑话,就结束了父女间的一场争执。于是,就这样决定了,丹荔留了下来,朱培德夫妇当天下午就飞回了瑞士。到底是受西方教育的,朱培德夫妇对女儿采取的教育方式是放任而自由的。晚上,在这公寓里,当这一幕被丹荔绘声绘色地讲给志翔听的时候,志翔反而不安了,他微蹙着眉头说:

“小荔子,我倒觉得我应该见见你父母。”

“为什么?”

“告诉他们,我并不想‘掳拐’你。”

“可是——”丹荔睁大眼睛,天真地望着他,“我却很希望你‘掳拐’我!”

“哦,小荔子!”志翔热烈地叫,“你真不害臊!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坦白,这样热情的女孩子!”

“爱情是需要害臊的吗?”丹荔扬着睫毛,瞅着他。“你以前的女朋友,都很害臊的吗?”

“信不信由你,”他说,“你是我第一个女朋友!我的意思是说,第一次恋爱。”

“真的吗?”她问,眼光迷迷蒙蒙的。“你知道你是我的第几个男朋友?我指的也是——恋爱。”

他用手压住她的嘴唇,脸色变白了。

“不用告诉我!”他说,“我并不想知道!”

她挣开他的手,坦率地、诚挚地看着他。

“信不信由你,也是第一个。”

“是吗?”他震动了一下。“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有很多很多男朋友!”

“没有一个认真的。”

“是吗?”

“是的。最起码,没有一个能让我从瑞士跑到罗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