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文 明(第2/5页)

“无论如何,和其他因素比较起来,一个人的社会地位主要还是取决于他的属地大小。庞大的属地至少有一项优点,你能近乎漫无目标地在其中闲逛,却不必担心会走进隔邻的属地,因而撞见你的邻居。你懂了吗?”

贝莱耸了耸肩。“我想我懂了。”

“简单地说,索拉利人以碰不到邻居为傲。此外,你的属地被机器人管理得井井有条,达到自给自足的境界,所以你也没必要和邻居碰面。这种心态导致我们发展出日趋完美的显像装置,而随着这些装置越来越精良,邻居彼此见面的需要也就越来越少。这是一种反馈作用,是个良性循环。你了解吗?”

贝莱说:“听好,奎摩特博士,你不必为了怕我听不懂,刻意说得那么浅显。我虽然不是社会学家,但我在大学修过一些基本课程。当然,那只是地球上的大学,”贝莱心不甘情不愿地谦虚一番,以免对方用更刺耳的说法指出这个事实,“但这些数学我还懂。”

“你是说数学吗?”奎摩特问,最后那个“吗”字已近乎尖叫。

“嗯,我不是指用在机器人学上的数学,那些我并不懂,但社会学的关系式还难不倒我。比方说,我对特拉敏关系式就很熟。”

“警官,你说什么?”

“或许你们用不同的名称,就是将‘大众的不便’对‘少数的特权’做微分,取到第N阶……”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贝莱很少听到太空族以这么严厉而蛮横的语气说话,令他一头雾水,不知如何开口。

不用说,想要研究如何避免爆发民怨,就一定要充分了解“大众的不便”和“少数的特权”之间的关系。如果由于某种原因,在公共浴室里设立一个单人小间,便会导致X个人耐心等候相同的好运找上自己。X的数值会随着环境因素和大众情绪作规律的变化,而特拉敏关系式就是这个变化的定量描述。

话说回来,在一个人人都有特权,毫无任何不便的世界上,特拉敏关系式可能会退化成一加一等于二。他举这个例子或许并不恰当。

于是他另起炉灶。“听着,博士,关于索拉利人日渐讨厌面对面这个问题,虽然你能提出定性的解释,但是对我没什么用。我想要的是对于这种反感的精确分析,这样我才能有效地将它化解。我想要说服大家同意和我见面,就像你现在这样。”

“贝莱先生,”奎摩特说,“你不能把人类的情绪看成像是正子脑的产物。”

“我并没有那么说。机器人学是一门演绎性的科学,社会学则是归纳性科学,可是数学对两者同样适用。”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奎摩特以颤抖的声音说:“你已经承认自己并非社会学家。”

“我知道,但我听说你是,而且是全球顶尖的一位。”

“我是唯一的一位。几乎可以说这门科学是我创立的。”

“喔?”下一个问题令贝莱有点犹豫,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礼貌,“你读过这方面的书籍吗?”

“看过些奥罗拉出版的。”

“你看过地球的社会学著作吗?”

“地球?”奎摩特发出不安的笑声,“我从未想到阅读地球的任何科学文献。请别介意我有话直说。”

“嗯,真令人遗憾。我原本以为能从你这里得到些数据,让我在面对面询问其他人的时候,不至于……”

奎摩特突然发出一个古怪、刺耳、口齿不清的的声音,他坐的那张椅子随即重心不稳,“啪”的一声翻到地上。

贝莱隐约听到一句“真抱歉”。

在奎摩特踏着笨拙的步伐夺门而出之前,贝莱只来得及再瞥一眼他的背影。

贝莱扬了扬眉。自己这回又说错了什么话?耶和华啊!还是又按错了什么钮?

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去,一个机器人走进来,贝莱便暂停了动作。

“主人,”机器人说,“我奉命来通知你,主人很快会以显像和你见面。”

“显像吗,小子?”

“是的,主人。在此之前,你或许想再用些点心。”

于是,贝莱身边又出现了一杯粉红色饮料,这回还多了一盘刚出炉且香气四溢的糕点。

贝莱重新坐下,谨慎地尝了一口饮料,便放了回去。那些糕点摸起来硬硬的,而且有点烫,不过外面的脆皮入口即化,而内馅则更热更软。由于味道特殊,他吃不出里面是些什么,不禁纳闷那是不是索拉利特产的香料或作料。

然后,他联想到地球上那些种类贫乏的酵母食物,不禁突发奇想,或许可以发展一些酵母菌种,专门模仿外围世界农产品的味道。

但他的思绪突然中断了,因为就在这个时候,社会学家奎摩特竟凭空出现在他面前。这回是在他面前!他坐在一张较小的椅子上,而且显然是在另一个房间里,因为他周围的墙壁以及地板都和贝莱这边有极大的差异。他现在面露笑容,脸上的细纹因此加深,但吊诡的是,这使得他的双眼更有生气,整个人也显得年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