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1]

25年前的今天,兴登堡号齐柏林飞艇首次飞越大西洋。今天,它将在同样的航线做最后一次飞行。600次飞越是属于它的丰功伟绩,航行距离足以超过地月之间8个来回。万无一失的安全记录更是佐证了德国人民的聪明才智。

目睹美好事物的凋零、衰败,最终退出历史舞台,总会让人悲伤不已,尽管它曾经风姿绰约。但是,只要人类仍然在广阔的天空中飞行,兴登堡号的辉煌就应该被人铭记。

——约翰·F.肯尼迪,1962年3月31日,于柏林。

选自《太平洋月刊》2009年5月刊,《交通运输编年史》专栏

目力所及,飞艇都停在离航站楼数百米远的地方。皮特比尔特、亚力昂、齐柏林(包括原始版本以及固特异——齐柏林公司的产品)和东风,约40艘形形色色的飞艇环绕在一起,前端分别绑在10个停泊杆位,仿佛一群猫咪蹲踞在那里开茶话会。

我通过兰州雁滩机场海关,就看见巴里·艾克的长途货运飞艇,一艘银光闪闪的东风飞毛腿——在美国那政治不怎么正确的飞艇业内,这个型号通常被称为“飞翔的中国佬”——停靠在最远处的杆位。打它一映入眼帘,我便明白艾克称其为“美利坚之龙”的原因。

太阳能电池板光滑的黑色镜面映出朵朵白云,覆盖了飞艇的整个上部,活像一只大乌龟壳。修长的银色泪滴状船体两侧,大大地印有拖拽着红蓝双色火焰和白色星星的美国国旗,充满动感。船体末端逐渐变细,形成一个红白蓝相间的十字尾翼。头锥上下分别画着一双犀利的兽眼和一张血盆大口。一位娇小的中国女子正依靠绳子悬在头锥下方,用刷子勾画血盆大口里红色的舌头。

艾克站在停机坪上靠近驾驶室的地方。圆形驾驶室不大,从巨大泪滴船体的腹部凸出来,上面还有玻璃窗口。艾克人高马大,方脸高鼻,头戴红袜队棒球帽,帽檐下是一双坚毅的棕色眼睛。他见我靠近,便弹开烟蒂,朝我点点头。

我在论坛上发布广告,询问哪位长途驾驶员愿意让一位《太平洋月刊》的作者搭乘货运飞艇,艾克是为数不多的回应者之一。“我读过你的几篇文章。”他曾说,“写得不算太离谱。”后来他便邀我过来。

我们系好安全带,艾克开始升起飞艇——将压缩氦气泵入气囊,直到升力足以抵消飞艇、气体、人员和货物的重量。这时候一切重量清零,连孩子都能把这艘长途货运飞艇和它的荷载抬离地面。

等控制塔发出信号,艾克拉起控制杆,头锥的钩子从停泊杆上收回,他又拨动一个扳键,向飞艇下方的地面容器释放出大约半吨压舱水。与此同时,我们仿佛乘坐着摩天楼里的玻璃墙电梯,开始稳健无声地上升。艾克没有启动引擎。不同于飞机需要引擎提供向前的冲力以转化成升力,飞艇其实是浮起来的,达到巡航高度才需要启动引擎。

“‘美利坚之龙’号准备起航前往罪恶之城,下次再见,熊出没注意。”艾克对着对讲机说。地面上其他飞艇像巨大的毛毛虫,闪着尾灯向我们致意。

艾克的这艘东风飞毛腿长90多米,最大直径达25米,可容纳氦气31000多立方米,可以提升36吨的重量,其中27吨能用于货运(可以匹敌州际公路半挂货车的最大可用载荷)。

钍瑞铌合金打造的坚固圆环和纵向梁蒙上合成皮革便构成了飞艇的艇身。在里面,贯通艇身的中心梁上系着17个氦气囊,为了降低重心,该梁位于艇身重心偏下的地方。在艇身底部,紧邻中心梁和气囊的下方,是一大片与艇身长度相同的空间。

这片空间大部分用来装载货物,这也是长途货运飞艇最吸引货主的地方。充足的空间是飞机货舱的数倍,特别适合容纳奇形怪状和形态巨大的货物,比如我们这次运输的风力发电机的涡轮叶片。

在飞艇的前部,货舱同乘员舱分隔开来,后者由中央走廊两边的几间公寓式房间组成,走廊尽头通向艇身外的驾驶室。在飞艇上,只有那里有对外的窗口。东风飞毛腿型飞艇只比波音747(机尾也算在内)略高和略长一点点,但它要轻得多、大得多。

这艘飞艇只有艾克和他妻子叶玲两名艇员。我来到时,叶玲正在重新勾画飞艇上那张咧开的大嘴。进行跨太平洋长途运输的夫妻组合很常见,他们每人值班6个小时,在对方休息时驾驶飞艇。叶玲就在后边,整个起飞的过程她都在休息。跟飞艇本身一样,他们的婚姻很大程度上由个人空间和沉默组成。

“几乎每一分钟,我和叶玲都近在咫尺,可是我们每隔7天左右才能有一次机会睡在一起。最终你得学会在6个小时的间隙里聊上短短的5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