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阁楼上的疯女人01

女仆格莱思·普尔总觉得,伯莎夫人变得不一样了。

今天晚上,她像往常一样从昏暗逼仄的阁楼房间中起身,对着躺在床上的女人开口:“伯莎夫人,我去厨房取餐。”

床上的女人慵懒地“嗯”了一声,问道:“现在几点了?”

格莱思:“……”

她沉默片刻,而后回答:“六点钟了,夫人。”

确实有点不一样了,格莱思心想。

半个月前伯莎夫人感染上了相当严重的风寒,在这个封闭且逼仄的阁楼里,这样的急病近乎致命。况且罗切斯特先生又不在,格莱思不敢私自去请医生,只能用土方子帮助高烧不退的伯莎夫人降温。

这一烧就烧了近七天。

七天之后,伯莎夫人的高热褪去;又过了七天,在格莱思的认真照顾下,夫人逐渐恢复了健康。

真是有惊无险。

只是……

病后初愈的伯莎夫人,让格莱思感觉有哪里不一样。她变得平静了,甚至可以说是通情达理。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有些迟钝且困惑,但这已经不会呈现出疯癫状态,而像是大病痊愈后的有气无力。

尽管伯莎夫人状态好的时候,情绪也会平和一些,可绝对不会如此有逻辑条理。

这么想着的格莱思走下楼梯,进入厨房。

厨房里女仆莉娅正在同庄园临时请来的帮工闲聊,一见格莱思进门,她们立刻住嘴。等到格莱思找厨娘取餐,她才听到身后隐隐传来议论。

年轻的帮工压低声音:“这就是……那个负责照顾阁楼上疯女人的女仆吗?”

莉娅小声说:“就是她。”

“那女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会在桑菲尔德庄园。”

“我也不清楚!连管家费尔法克斯太太都说不上来呢。我听说啊,好像是罗切斯特先生同父异母的私生妹妹。”

“什么!我怎么听说是他得了失心疯的情人。”

“可是情人何必关在自己家呢?”

“你说的也是,总之是个疯女人就是了。”

是的,格莱思·普尔负责照顾的伯莎·梅森夫人是个疯子。而且她疯了已经有十年了。

这算是桑菲尔德庄园的半个秘密——人丁寥落的桑菲尔德庄园,以及周围安宁祥和的村子,属于一名叫爱德华·罗切斯特的绅士。他性格粗暴直接、可以说有些怪癖,但大抵是个慷慨的地主,且常年不住在这里,因此大家对他仍然尊敬有加。

除了新来的家庭教师简·爱小姐外,庄园内的管家、女佣、厨房和门卫等等仆人,大概知晓阁楼上住了个疯女人,由格莱思·普尔照顾。

格莱思无意牵扯进别人的闲话里,只是在心底嗤笑一声,而后端着餐盘离开了厨房。

在虚掩上房门后,格莱思又停了一停,听到女仆莉娅在和帮工的话题已经转向了罗切斯特先生本人:“听说罗切斯特先生要邀请不少贵客来桑菲尔德庄园做客啦,英格拉姆家的小姐也在其中呢。”

“英格拉姆小姐?就是那位对罗切斯特先生有意思的那位?”帮工诧异地开口

“是呀,虽然罗切斯特先生其貌不扬,但女人缘可真的不差。据说阿黛勒的法国母亲也是他过去的情人,现在又有英格拉姆小姐倾慕,真是好运气。”莉娅说道。

“毕竟罗切斯特先生是一名有钱的单身汉,”帮工感叹,“据说英格拉姆小姐如果不嫁人,可继承不到自己家的半个子儿。她年纪也不小啦,长得再好看,也得寻觅个如意郎君不是?罗切斯特先生那么有钱,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单身汉?他可不是。

伯莎夫人就是他的妻子!

但在桑菲尔德庄园,没人知道这件事。

而罗切斯特先生已经将自己发疯的妻子关在阁楼上整整十年了。

格莱思时常觉得伯莎夫人是如此可怜,但转念一想,罗切斯特先生也不曾做出过伤害妻子的事情,伯莎夫人已经疯了,她不会再履行妻子的义务,更不会在意罗切实特先生是否还爱自己。

十年前,罗切斯特先生花了高价请来格莱思·普尔,要求她照顾伯莎夫人,并且发誓就算是死也不能将这个秘密说出去,格莱思一直恪守至今。

不仅仅是因为月薪高昂,还因为格莱思是发自真心的心疼这位发疯的夫人。

——毕竟十年下来,连块石头都焐热了。

半个月前伯莎夫人身患重病,可让作为仆人的格莱思揪心不已,幸好她已经痊愈了。

这么想着的格莱思,从厨房端了晚餐上楼,打开了两道紧锁的大门,才走进了昏暗逼仄的阁楼。

“伯莎夫人,我把晚饭给端上来啦,”格莱思和和气气地开口,“今天格外丰盛呢,有肉有菜,我甚至还拿来了布丁和葡萄酒,或许你想尝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