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云从那边升起(第10/12页)

“结果呢?”

“结果当然就是磕破了那孩子的脑瓜。他死了,身上有一处致命的枪伤;他死了,身边还有一匹累倒在地上消瘦的马。第二天早上,在自家的院墙后面,他的家人找到了他的尸体。”

“那他应该是因那枪伤才致命的。”

“您说的是呀,可是他的父亲就不这么认为了,或许是他要找人发泄,或许死因不是重点,单单磕破他儿子的脑瓜就已是死罪。府上的老爷派人绑来了那位穿墙师,用一整天,在这里砌出这座封闭的石屋,在封墙之前,穿墙师被推了进去,在剩下最后一个洞口时,老爷告诉穿墙师说‘如果你能穿墙而出,我就放过你’,说完他就叫人封死了这座石屋。”

“听来真是可怕,结果呢,穿墙师出来了吗?”

“当然没有,这座石屋一直封闭到现在,看来还会继续封闭下去。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有人说,如果夜晚从这里走过,你偶尔就能够听到里面的撞击的声响。你看呀,刚才那些孩子就是来听那种声音的。”

四十七年:兄弟的妻子

夜晚的卧室,烛光在黑暗里凿出一个缺口,照亮了相框里青铜的脸。青墨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门去。

青墨闯进青木的卧室,看到青木和香草。

“青木,我希望你清楚你们这一下触碰到了多少禁忌!”

“我听寻马说,您娶来我的母亲,也是在祖母刚刚死去不久,所以不要说什么白事还未过去是沾不得红的。”

“青木,看到你能这么勇敢地为自己和香草辩护,我很高兴,我还以为你会一直那么懦弱下去,只会哭得像根蜡烛。不过你应该相信,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跟我一样,你也会在自己母亲的葬礼之后迎娶海棠。你也应该相信,如果我是你,我永远都不会去想香草,她永远都是你兄弟的妻子,何况他现在又刚刚死去。你们这么做,会让我感到羞耻。”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我已经说过了,香草爱的人是我,不是青铜。那个好强的孩子就知道夺我所爱,瞧瞧吧,他娶了香草,却一天都没曾陪在她的身边。要知道,他的胡作非为,甚至如今他的死,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只会由着他的性子来。”

“你怎么敢这么说自己的父亲。我来问香草,香草,你怎么想?香草,你为什么总是挡着肚子。”

“我想,这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香草,你怀孕了。可是,我已经不能确定,那是谁的孩子。”

“不管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您都是他的祖父。”

尾声·六十二年:青鲤

白色的小马,浮动的云,风在青草间蠕动,比往日更清澈的流水,只为了迎接你这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我只能做到这样了。风再大点儿好了,这样就能吹动白色的马尾,我把缰绳给你,就像给你一朵白色的火焰。这小马不比白龙,你却像海棠一样美好。青鲤,你身上有我活下去的希望。

“青鲤,你可以转过脸来了。”

“这匹马是送给我的吗?”

“不是,咱们家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我只是帮你牵过来。”

“你从哪里找来的这匹马呀?”

“从一个叫马庄的地方,很多年前,我也从那里找来过一匹白马,我多想把那匹马也送给你,你不知道,那真的是一匹好马。”

“我觉得这匹马就很好了。”

“好不好要等你骑上去才知道。”

你已经很美好了,能不能再快一点儿,风和云都在减慢它们的脚步,你再快一点儿吧,追上海棠的影子,追上这世界变坏以前的美善。

青河的木桥上,一个男人伸出粗短的手臂,青墨勾了勾手,那个人下了桥,走向草地。

“青墨老爷,您真该穿上外套,瞧瞧您已经什么年纪了。”

“我托你问的事有眉目了吗?”

“您应该知道的,下弦庄是不可能了,因为下弦庄有您,上弦庄倒是有一个人买得起,想必您也知道,就是蓝羚老爷。不过,他的意思好像是只愿意买下一半,所以剩下的就只能割开了,一小块一小块卖给小户人家。”

“我本来不打算找外人,但是寻马老了,那就让你去办这件事吧。”

“您放心吧。不过,青墨老爷,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

“你问好了。”

“青墨老爷做事我们这些凡人是不能揣测的,我不能理解,这是您用了一辈子才得来的土地,为什么现在要这么着急地把它们卖掉?”

“你看,我的孙女骑马回来了,你快去办事吧。”

六十二年:新世界

我永远都把不住这世界的脉搏,谁能料到,十多年后,那些衣冠不整的杂牌军居然打胜了战争,如果青铜没有死去,也许现在他就真的做了将军。他们就要回来了,他们的将军不是我的儿子,想想他们会怎么做,这些认定了地主从生下来就充满了罪恶的人,他们会怎么做,他们会用刺刀分割我的土地,用马车运走我的财产,他们掠夺别人土地的方式可要比我这个地主野蛮多了,这些孩子对待自己的前辈一点儿也不会心软。就这样好了,这世界不再是我的;但是记住好了,它也不会是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