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4/6页)

温控加热系统也大变其样。在客厅一端,他发现一个煤气取暖器,锡管烟道几乎沿墙壁通到了天花板。

乔走进卧室,在衣柜中翻找衣物,拼凑成一套行头:黑色牛津鞋、羊毛袜、短裤、蓝色纯棉衬衫、驼毛运动外套和高尔夫球帽。为了更正式的场合,他又在床上另铺开一套:一条蓝黑色条纹的双排扣西装、吊裤带、印花宽领带和带赛璐珞领的白衬衫。哎呦,他沮丧地自语道,衣柜里居然还有装着各色球杆的高尔夫球袋。好一堆遗物。

乔又回到客厅。他注意到先前摆放多声道立体声音响的地方变化之大。多路调频调谐器、高磁滞转盘和超轻唱臂,还有扬声器、喇叭、多声道扩音器等设备,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的、黄褐色的木家伙。他看见手摇曲柄,不用动手就能知道古董音响的面目。美产胜利牌留声机旁有个书架,上面放着一包竹牙签。他还看见一张七十八转粗纹的十英寸黑标唱片,由胜利唱片公司发行,雷·诺布尔指挥他的管弦乐队演奏短曲《土耳其软糖》。这些磁带和黑胶从何处飞来,无从知晓。

明天没准会冒出一台圆筒式留声机,在机械系统的带动下绕圆心旋转。机器一转,立刻传出《主祷文》的大声朗诵。

在铺有加厚软垫的沙发另一头,有一份看似蛮新的报纸引起乔的注意。他拿起报纸,看了看日期:1939年9月12日,星期二。他开始扫读新闻头条。

法国声称齐格弗里德防线受攻

萨尔布吕肯附近一役有斩获

据传西线酝酿重大战役

真有趣,乔心想。二战刚开始,法国人就觉得胜券在握。他读另一条要闻:

波兰报称德军进攻受阻

侵略者增兵徒劳无获

报纸的价格是三美分。乔觉得有趣。现在三美分能买到什么?他将报纸甩回沙发,对报纸的时效暗自惊讶。出报顶多一天,只少不多。时间参照系已然确立。我能算准已返回多少年前。

乔四处走动,看出房内诸般变化。他发现卧室里多了一个收纳柜。柜子上方挂着几张照片,镶在玻璃镜框里。

全是朗西特以前的照片。但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朗西特。是他的婴儿照、小男孩照和年轻时的照片。但仍然能认出是他。

乔掏出钱包,只找到朗西特的快照,自己的家庭照却不见了踪影,也没见与朋友的合影。到处都有朗西特!他把钱包放回口袋,突然注意到塑料钱包变成了真牛皮的。这倒符合历史细节。过去有纯正的牛皮用。他想,这能说明什么?乔又摸出钱包,仔细地打量。他揉擦着牛皮面,手感迥异,柔软惬意。是真皮,没说的,他心想。

乔走回客厅,四处翻找,寻找熟悉的信件投递口。当天的邮件应该已经送达了。可是投递口消失不见了。他努力回忆过去的投递方式。直接放在公寓门外?不是。投放到某个盒子里。他想起“信箱”这个词。好吧,邮件投入信箱,可是信箱在哪儿呢?在大楼正门处吗?这个猜想是——似乎是——对的。他得走出寓所。从二十楼跑到一楼取邮件。

“请付五美分。”乔开门时,大门说道。不管怎么说,大门没变。收费门有种与生俱来的执着。即便沧海桑田,依然一口咬定。要知道,不说整个世界,至少这整座城市已然翻天覆地。

乔投入一枚五分硬币,然后冲下过道,来到几分钟前经过的自动扶梯。扶梯已变成一段水泥台阶。他寻思,二十层楼得一步步走下去。不可能。台阶太多,没人走得下去。不如换乘电梯吧。他走向电梯,突然想起阿尔的遭遇。他心想,万一这次我看到他当初见到的景象……钢丝绳悬挂的古老铁厢电梯打开门,操控电梯的是个老者,傻不溜秋,戴顶正规操作员的工作帽。这哪是1939年的光景?要想见到这种电梯,非得回到1909年!这已是我走得最远的一次时光倒流。

千万别冒险。走楼梯为妙。

他屈从这个想法,拾级而下。

快走到一半时,乔的脑海里闪过一丝不祥之兆。他可能会找不到回来的路——既不能回到栖身的公寓,也到不了出租车待命的屋顶机场。没准他会被困在一楼,再也脱不开身。除非尤比克喷雾罐施展神奇,将电梯或自动扶梯变回去。陆上交通,他想到。到了一楼,会有什么交通工具可以用?火车还是大篷车?

乔两步并作一步,郁闷地奔下楼梯。没有回头路可想。

乔发现一楼有个宽阔的大厅,一张大理石面的长桌上摆着两个插花陶瓷花瓶——一望便知是鸢尾花。四级宽阔的台阶通向挂帘前门。他抓住多面玻璃门把手,用力拉开。

还有台阶。右手边有一排上了锁的铜信箱,每个信箱上都写有名字。他猜得没错,邮件投送到邮箱。乔发现自家邮箱的底部贴着一张纸,上书“约瑟夫·奇普2075”,旁边还有一个按钮。只要按下去,邮铃声就会在房间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