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4页)

伯纳德突然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贝尼托目送他离去。“这家伙是怎么啦?”他不解地摇了摇头,心想:看来这个可怜虫的人造血液里掺了酒精的事是真的。“没准儿已经影响脑子了。”

他把舒麻药瓶收起来,拿出一包性激素口香糖,塞了一块在嘴里,一边琢磨一边朝飞机库慢慢走去。

亨利·福斯特已经把飞机推出停机库,列宁娜走过来时,他已经坐在座舱里等着了。

“迟到四分钟。”列宁娜爬进飞机在他身边坐下来时,他干巴巴地说道。他发动引擎,给螺旋桨挂上挡,飞机垂直冲入空中。亨利一加油门,螺旋桨的轰鸣声由大黄蜂的声音演变为胡蜂的声音,再由胡蜂的声音演变为蚊子的嗡嗡声,转速表显示他们正以每分钟两公里的最佳速度上升。伦敦在他们脚下渐渐缩小。几秒钟之后,像桌板一样巨大的平顶建筑,就变成了像从公园和苗圃绿地冒出来的几何状蘑菇。在这些蘑菇状建筑中间,是一个更高、更细长的蘑菇,那就是查令T字塔,犹如光彩照人的混凝土圆盘矗立于空中。

巨大浓密的云朵,像传说中运动员那影影绰绰的躯干,懒散地浮在他们头上蔚蓝的天空中。忽然从云朵中掉出一只小小的红色昆虫,嗡嗡鸣叫着向下飞。

“那是红火箭,”亨利说,“才从纽约到的。”他看看表,摇了摇头,接着说,“延误了七分钟。这些大西洋航班——一点也不准时,真无耻。”

他的脚松下油门,头顶上螺旋桨发出的嗡嗡声顿时降低了八度半,再从胡蜂和大黄蜂的声音降到了野蜂的声音,然后再降到金龟子、锹形虫的声音。飞机的上冲力慢慢减弱,不一会儿,他们便一动不动地悬浮在空中。亨利推了一下操纵杆,只听咔嗒一声,面前的螺旋桨开始旋转,刚开始速度很慢,随后越来越快,直到他们眼前形成一团圆形的白雾。飞机在悬浮状态下,水平吹来的风叫得更加刺耳了。亨利盯着转速表,当指针指到一千二百时,他松开直升机螺旋桨的离合器。这时,机身已有足够的前冲力,靠机翼向前飞了。

列宁娜透过脚下的地板窗往下看。他们正飞越六公里的公园地带,这里是伦敦市中心与第一圈卫星近郊的分割线。从空中看下去,绿地像生了蛆一样,到处都是缩小了的人群。许多“九孔转塔”在树丛中若隐若现。牧人灌木区附近,二千个贝塔减在玩黎曼面网球混合双打。从诺丁山到威尔斯登的主干道沿线,有两排滚梯手球场。伊林体育场正举办一场德尔塔的体操表演与团体歌咏会。

“卡其布的颜色真难看呢!”列宁娜道出了她睡眠教学中被灌输的种姓偏见。

豪恩斯洛感觉电影制片厂的大楼占地七点五公顷。附近有一群身穿黑色卡其制服的工人正忙着给西大道重新铺设玻璃路面。当他们从头顶飞过时,一座移动的巨大坩埚正好开埚。玻璃熔浆发出耀眼的炽热白光流泻过路面,石棉压路机来回碾压着,一辆隔热洒水车开过之后,马路上升起一团蒸汽白雾。

在布伦特福德,电视公司的工厂就像一座小镇。

“他们现在八成是在换班。”列宁娜说。

那些穿叶绿色制服的伽玛女子和黑色的半弱智们,像蚜虫和蚂蚁一般,或拥挤在大门口,或排着长队,准备搭乘单轨电车。桑葚色的贝塔减也穿梭于人群当中。大楼楼顶上,直升机不停地或起或降,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老实说,”列宁娜说,“我真庆幸自己不是伽玛。”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斯托克波吉斯31,打起了障碍高尔夫球。

伯纳德匆匆走过楼顶,大部分情况下是低着头看路,偶尔抬眼瞧见人时,又偷偷地避开。他像是被人跟踪,但又不希望看到跟踪他的人,免得看到那些人比他想象的更不怀好意,也免得让自己更觉得愧疚,更孤立无援。

“讨厌的贝尼托·胡佛!”虽然这家伙是一片好意,但某种程度上说,却把事情搞得更糟了。那些心怀好意的人与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做出来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就连列宁娜也让他心烦。他想起那充满胆怯和犹豫的几个星期,在那段时间里,他曾企盼,渴望自己有勇气去问她,但最终还是没有信心那么做。敢于面对傲慢的拒绝所带来的羞辱吗?不过,万一她答应了,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唉!现在她已经表白了,但他仍然难过。他之所以难过,是因为她居然认为这样美好的下午适合于打障碍高尔夫球,是因为她居然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找亨利·福斯特,是因为他不想在公开场合下谈及他们之间最私密的事,她居然觉得他很滑稽。总之,他之所以难过,是因为她的一举一动都像一个健康、善良的英格兰女郎,而丝毫没有与众不同、出类拔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