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金多·马拉纳(第5/6页)

肃非王的贺信一出,质疑湖诺称王的人都闭了嘴,于是军中大小军官轮番上前祝酒,但新国君已经有了醉意,更确切地说,已然烂醉。他在临时搭建的宝座上已难以坐直。这宝座是将市长的旧靠垫涂成金色、放在四个水桶上搭成的。他便只是将酒杯举到唇边,向络绎不断的祝酒者点点头。

他很高兴。非常高兴。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西金公爵不在场,就算有人注意,也没有人说出来。

酒宴刚开始时,国君手下的一名副官大声和同伴议论说,不知如此欢庆场合,西金公爵哪里去了?此人的头脑显然和那匹大个头挑马不相上下。同伴们假装没听到他的话,提高声音祝酒,但他却不依不饶。

喧哗引起了湖诺王的注意。他皱眉朝此人的方向瞥了一眼。一眨眼的工夫,湖诺的贴身护卫队长,一个聪明过人、对陛下心意了如指掌的人,便下达了命令。同伴们凭直觉躲到桌子下面,这个口无遮拦的蠢货发现湖诺王手下护卫射出的数支箭已刺穿自己的身体。

此后,西金公爵便仿佛从未存在过,至少对于宴会厅中的庆祝者们来说如此。

达飞罗冒出个奇怪的念头,他看到的不像是位国君,更像是在扮演国君的一位戏子。他和弟弟从小就喜欢看巡游诸岛的戏团演出的皮影戏,偶人色彩斑斓,绸幕明亮,铙钹喇叭震天响。戏团下午抵达他们村子,便在村中广场上搭起小戏台。

黄昏时,大家在田里忙完,吃过晚饭,便陆续抵达。皮影戏团先演些短小的滑稽戏,为等待的观众提供些消遣。戏团演员躲在高高的戏台后面,他们身后熊熊燃烧的火焰将精美的活动偶人的五彩影子投射到幕上,配以佐着铿锵锣鼓的低俗笑话。

夜幕渐渐降临,大部分村民都聚集在戏台前,戏团便会开始一场大戏,多半是古老的悲剧故事,被星河相隔的恋人啦,美丽的公主和勇敢的英雄啦,邪恶的丞相和愚蠢的老国王啦。偶人吟唱甜美忧伤的长长咏叹调,由椰笛和竹笛伴奏。达飞罗和拉索彼此靠着,听着余音袅袅的戏曲,看着头顶缓缓斗转星移,常常便这样睡着了。

达飞罗想起,在其中一出戏中,一个乞丐披上妓女的袍子,戴上纸王冠,假装自己是一国之君。他模样荒诞,在戏台上手舞足蹈,惹得村民哄堂大笑:孔雀?不,那是只公鸡,假装孔雀罢了。

又一个军官说完一串前言不搭后语的华丽祝酒词,都是史书上的陈词滥调拼凑而成,坐了下来。他拭去额头的汗珠,庆幸自己没有不慎说出惹恼新国君的话来。

又一人站起身。他立刻吸引了宴会厅内所有人的目光:此人身高八尺,身躯厚如酒桶,还有那双眼睛!四只瞳仁在火炬的映照下闪耀着犀利的光。他就那样站着,并未举杯祝酒,厅中众人的低语声停了。

“你……你是谁?”湖诺王问道。

“我是马塔·金笃。”陌生人答道,“我是来见起义领袖湖诺·其马和佐帕·西金的。可我只看到了一只穿着人类衣装的猴子。你和玛碧德雷提拔的其他傻瓜没什么两样。皇家敕令或是百姓民意都不能让蚂蚁变成大象。谁也无法实现上天并未安排给他的责任。”

厅中一片死寂。

“你……你……”湖诺王气得说不出话。护卫队长一声哨响,马塔周围的宾客都赶忙俯身躲闪。卫队士兵将弓拉得有如满月。马塔一把掀起桌子当作盾牌使用,杯碗瓶盆四下飞起。

宴会厅中的一切突然慢了下来。箭脱弦飞出;神像落下;马儿跑到马塔面前;马塔翻身上马,高度和身板似乎都正合适;神像倒地摔碎;箭雨射入神像;尘土、餐桌、杯碟碎片四下迸裂;人们尖叫。

随后,马塔便骑在那匹周身乌黑的马上,离开了宴会厅。马儿动作有如疾风,流畅如水,它与马塔动作配合默契,正如夜色与独狼完美契合。

我要将你命名为雷飞落,马塔一面朝萨鲁乍城骑行,一面想着,这是“般配”之意。风在他发间呼啸,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的自由或速度。他和马儿合二为一,化作一个更为庞大的整体。

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坐骑,正如你也一直在找你的骑手。长久以来我们都泯然于黑暗,远离我们在这个世界舞台上的真正角色。只有我们这样的良才回归本职,天下才能再度繁荣起来。

“那才是真英雄该有的样子。”拉索对达飞罗低语道。

这一次,达飞罗竟无言以对。

这先河开得过于危险了,我的弟弟飞索威。

奇迹,我并未做什么不寻常之事。我主动或直接伤害哪个凡人了吗?

你用你的神像护住他——

避免伤害和造成伤害不可混为一谈。我们的协定依然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