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二十一(第3/3页)

“谢谢。”玛丽·安妮·多米尼克说。

沉默。

“你开过头了。”玛丽·安妮·多米尼克说,“在后面那条街,往左拐。”一开始的那种紧张情绪又在她的语调里出现了。“你真的要去医院吗?还是说只不过——”

“你别害怕。”他开始集中注意力,斟酌所说的话和所用的语调,想营造一种和蔼放心的气氛。“我不是逃跑的学生,也不是从强制劳动营里逃出来的犯人。”他转过头,直视她的眼睛,“但我遇到了一点麻烦。”

“你并没有吃有害的毒品。”她的声音在颤抖,听上去像是她这辈子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找上门来了。

“我要降落了。”他说,“我不想让你感到害怕。目前已经跑得够远了。你千万不要慌张,我不会伤害你。”但女孩仍然坐着不动,直挺挺的身子像被霜打过,等着——到底在等什么,他们两人谁也不知道。

在一个很繁忙的十字路口,他在路边落下飞车,迅速打开车门。然后,出于某种本能,他在飞车里留了一会儿,转身面对女孩,动也不动。

“请你出去。”她的声音在发颤,“我不想这么没礼貌,但我真的很害怕。你听说过那些饿疯了、偷偷溜过校园封锁跑出来的学生——”

“听我说。”他的语气骤然严厉起来,打断她的絮叨。

“好的。”她紧紧抓着膝上的包裹,努力保持镇静,恐惧而顺从地等着。

杰森说:“你不应当这么容易就被吓倒。不然生活会压得你抬不起头来。”

“我明白。”她非常谦逊地点点头,仔细聆听他的话,注意力高度集中,像是大学课堂里的学生。

“你难道一直都这么害怕陌生人?”他问她。

“我猜是的。”她又点点头。这一次她垂下头,像是在接受他的训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的确是。

“恐惧——”杰森说,“恐惧会比憎恨和嫉妒带给你更多错误决定。如果你恐惧,你就不能全然地接纳生命。恐惧会成为你永远退缩的理由。”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玛丽·安妮·多米尼克说,“大概一年前有一天,我家的门震天价响了起来。我怕得很,跑进浴室把自己锁在里面,假装没人在家,因为我以为有人要破门而入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楼上那家女人不小心把刀掉进水槽的下水道里了——她有那种垃圾处理器什么的。她把手伸进去拿的时候,不小心给卡在里面了,是她的小儿子在拼命敲门求助——”

“这么说,你的确是明白我的意思了。”杰森打断她。

“是的。我希望自己不要再那样了。我真这么想。可是我本性难移。”

杰森问:“你多大了?”

“三十二。”

他很惊讶,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很明显,这个女孩从没长大过。他对她感到同情,实在难以想象她是克服了多大的恐惧,才让他上了飞车。况且,她的害怕完全有道理,他寻求帮助的真实原因并不是他一开始宣称的那个。

他对她说:“你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谢谢。”她表情顺从,语气谦逊。

“你看见那边那家咖啡店了吗?”他指向一家装修时尚、生意很好的咖啡店,“我们过去坐坐,我想和你好好聊聊。”我必须找人聊聊,无论什么人都行,他心想,管他娘的六型,我随时都能崩溃。

“可是,”她很不安地反对说,“我必须在两点前将这些包裹送到邮局,他们下午会将包裹送往湾区。”

“我们先送包裹,然后再喝咖啡。”他把手伸向点火开关,拔出钥匙,递给玛丽·安妮·多米尼克,“你来开,想开多慢都行。”

“塔夫纳——先生,”她说,“我只想单独待一会儿。”

“不成,”他说,“你不能单独待着,那会要了你的命,会慢慢耗干你。你每时每刻都应该和其他人在一起。”

沉默。然后玛丽·安妮说道:“邮局就在四十九街和富尔顿街的交汇处。你能来开吗?我还是有点紧张。”

他像是打了一场精神上的胜仗,感到很舒坦。

他拿回钥匙。很快,他们就在去往四十九街和富尔顿街交汇处的路上了。

    1. 乔治·赫波怀特(1727?—1786),英国木匠,是十八世纪英国家具设计三大家之一。他的设计标志风格之一是椅子后背的盾形造型。
    2. 旧金山湾区(Bay Area)是加州北部的一个大都会区,包括多个大小城市,如旧金山、奥克兰、圣荷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