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居进化史(第18/18页)
“自从黄金时代的陨落后,人类已经有至少十三次复兴,而又重新衰落,人类一度重新建立起城市和帝国,商船遍及世界,如今又消失不见,也许将来还会有无数次复兴和衰落,就像一年四季一样,不断循环。自古以来,我们记忆师承担着将古老的历史记忆传下去的责任,负责在今天这样的大衰落时代保留火种,引领世界的复兴。
“但这场游戏不会永远继续下去。从黄金时代崩溃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的结局,这场生命游戏的最后一幕已经注定:我们无法离开自己的洞穴——地球——就只能灭亡。因为太阳也有自己的寿命,当它老去时,它的火焰不会熄灭,反而会变得更加狂暴。它将在几万万年内变得越来越热,将大海烤干,让大地干裂,所有的人和动物都会死去,从此大地上不会有任何生命生存。
“我们的末代子孙,将深深躲在地下的洞穴,吞下最后一块老鼠肉或其他类似的食物,喝干最后一点可以饮用的地下水源,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
阿树说出了他知道的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也是叔叔临终时所告诉他的那个秘密,唏嘘着,扭头看果子,却发现她好像根本没有听自己在说什么,眼神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上面。
“果子?”
果子回过神来:“啊,你说得太深了,我听不明白……不过你看,那是什么?”她向上一指。
这下阿树也看到了,石壁上有一些斑驳褪色的图案。他坐起身,好奇地看着,借着远处火光他认出来,那是几十头栩栩如生的动物,有的像是角兔,有的像是熊鼠或恐猫,但没有一种是他认识的,除了人。他看到一头野兽的脚下,踩着一个没有头的猎人,旁边一个男人拿着一把叉子叉向野兽,身后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稚气的孩子。
然后他看到了更多的画面,人们手拉着手围在火边分食动物的肉,或者在一起跳着欢快而古怪的舞蹈,或者一起围捕某头凶悍的巨兽……
这当然是人类的手笔,但那是什么时代的画呢?阿树想不出来,那些野兽都是他见所未见的,一定是在很古老很古老的时代,或许在传说中的古修罗时代……
然而他看到了,石壁边上还有一块残缺的石碑,上面刻着一些古文字,他扑过去,借着火光,勉强辨认出了几处认识的文字:“石器时代……壁画……遗址……四万年前……”
阿树倒抽一口冷气,那是黄金时代的古文字!这些壁画还在黄金时代之前四万年,那是什么时候?一定是天地刚刚开辟,人类刚刚出现的时代吧……
但壁画上的这些人坚韧地活着,那些原始时代的人,对历史和未来都一无所知,但他们仍然活下去了。生活着,奋斗着,甚至充满快乐……
“看他们。”果子指着壁画上的一男一女和他们的孩子说,“他们像不像我们?”
“倒还挺像的……”阿树感慨说,“历经不知道多少万年,无数次文明的兴亡,我们又回到了出发点……”
“阿树。”果子在他耳边悄悄地说,“我们像他们一样好不好?”
阿树一怔,看向果子,果子的脸红了,垂下头说:“我还年轻,想再要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阿树呆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胸中蓦然被奔涌的狂喜所充满:“果子,你愿意跟我?可是我……”
果子嘴角含笑说:“我就爱听你呆头呆脑地讲故事呢。”
阿树狂喜地战栗着,几乎呼吸不过来,在这一刻,黄金时代或黑暗时代,过去或未来,一切都不再重要。他只有一个念头:果子会成为他的女人,他们将会有自己的孩子,从此平庸无奇地生活在一起。纵然已经不可能再有新的未来,一代代的人们,他们总会生活下去,在亿万年生命的无奈和时间的残忍中,追求自己渺小却充实的幸福。纵然有一天这颗古老的行星烟消云散,至少人类这个渺小的种族,在宇宙中这个叫做地球的洞穴里,他们真正活过。如同无边无垠的宇宙中,亿万其他洞穴中的其他生灵一样。
他颤抖地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果子柔软而温暖的身躯。
(发表于《科幻世界》2012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