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页)

我记得聚会结束之后,我送艾丽森回家。接着,在我回家的路上,变成了不详的、充满暴力的万花筒般的影像。

车祸!一定是车祸!

然而,我又模模糊糊地记起,车祸以后,我和警察的谈话,以及眼睁睁看着我变了形的车子被拖走,然后我一瘸一拐地回了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伤痕累累的脸。是车祸导致了身体的某些零件松动了吗?还是我罹患迟发性动脉瘤?

不知道。我的思绪又开始飘忽不定,回到了与莫莉的告别的情景。

事到如今,我不禁好奇:我有没有去听那场音乐会呢?想不起来了。日子应该是在五月初前后的某天,但是那个日子是不是已经过去了?今天是几月几号呢?我是不是已经错过了?

即便我还没有错过,到时候我是不是能康复如初,如期参加音乐会呢?

我能不能从目前的,不管是什么地方被解放出来呢?我还能走路吗?我的听觉还会恢复吗?

我又想起,在某个下雨的星期天,我在家中欣赏巴赫小提琴与双簧管协奏曲。出于某个原因,这首乐曲对我而言有了新的意义。

现在,我想起了那首乐曲,曲调的和谐优美、配器的美轮美奂,到最后,那动听悦耳的节奏,越来越有张力,让人无法抵御,动人心魄。

我感到一阵恐惧,再次正视这些问题:“我还能听到音乐吗?能听到人声吗?能看到文章吗?我还能走路、跳舞吗?能有知觉吗?我是否还能“活”下去?

那些人中,有一个人走进了这间空荡、静谧的房间。记忆的火花一闪,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会觉得他眼熟:他是在那次聚会上的科恩菲尔德博士。但是因为他新近变成古铜色的皮肤,让我差点认不出他。自我上次见他,肯定已经过了几个星期了。他盯着我,脸上带着疑惑、不敢置信的神情。他转过身,思考了一会,又慢慢转回身来,好似想到了最后一个孤注一掷的主意。

他转向键盘,那儿看起来离我很近,但却恰好在我的视线以外。他在输入什么呢?关于我目前的情况吗?他输完后,几近绝望地转向我。然后他大惊失色,下巴似乎都要掉下来了。他盯着看了一会,又重新去敲键盘。他敲了几下键盘以后,消失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薄薄的一沓纸页。他在读那沓文件时,越读越兴奋,最后他冲出了房间。

那一沓纸页是关于什么的呢?我微微躁动的希望几乎变成了痛楚。

科恩菲尔德博士与其他人一道回来了。大家以一种难以置信却亢奋的眼神盯着我看。发生了什么事?人脸闪现,他们几乎同时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不过是一场无声电影。最后,他们平静下来,继续他们的讨论。讨论结束后,一位年纪稍长的男人向我走来,我做好了准备,迎接与以往一样的黑暗,可一个女人制止了他。他们又说了会儿话,接着,他们四个人走出了房间,留下我独自一人。

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激动、如此兴奋?难道我正在康复?若是真的,就太好了。象我这样情况的残躯能够有良好前景确实令人震惊。若是给我选,我倒宁愿先摆脱自己目前的状况。

我突然想道:我还有表达我的偏好的方法吗。

过了些时候,科恩菲尔德博士回到了房间,强压住自己的兴奋之情向下注视着我,我把它理解为一种柔情。我注意到他拿了一个袋子。他伸手从袋子里拉出电线,走向我。他停下来稍作思考后,离我越来越近,在我头顶上弯下腰,他离我太近了,充满了我的视野,以至于在我眼前的,他的马球T恤的纹理都变模糊了,紧接着是一片黑暗。

音乐!

我的听觉恢复了!

我喜出望外,几乎到了喜极而泣的地步。我听出那是莫扎克的交响协奏曲。乐队为小提琴创造了精妙的背景,小提琴在这样的背景下以低音滑入,然后音色更低沉的中提琴加入进来,两种乐器交织成一种悦耳动听而丰富的乐音。上帝啊,这音乐太美妙了!我听觉的恢复是多么神奇的事啊!我的耳朵之前是被堵住了吗?不可能,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至少还应该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可我之前什么也听不到,而现在,我的听觉是敏锐、完好的。

我不止能听到音乐,还能听到墙上通风口空气的流动声,日光灯的嗡嗡声,远处传来的街上的汽车声,还有近处人们在过道上、看不见的办公室或房间里的闲聊声,还能听到有一部电话的铃声在响。

我沉醉于莫扎特的音乐中,差点没留意到渐近的说话声:理查德•科恩费尔德的同事们也走过来了,都用一种敬畏的、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我。

科恩菲尔德说道:“我真是走了狗屎运才意识到,是因为惊人地显示速度才让我们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