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阿纳瑞斯(第10/10页)
谢维克之所以能想到这些,是因为他在内心深处已经是一个纯粹的奥多主义者了。
到现在,他已经很肯定,他对于创新那种激进的、毫无保留的愿望,从奥多主义的角度来看,是完全正当的。他对于自身工作那种原始的责任感,并不会像他曾经以为的那样,把他跟同伴、跟这个社会割裂开来。相反,这种责任感会把他跟他们彻彻底底地联系到一起。
同时他还觉得,一个人对某件事物有了责任感,就应当把这种责任感施加到其他所有事物上。仅仅将自己看作这件事物的工具,为了它而牺牲其他所有的义务,那是不对的。
这种牺牲就是刚才塔科维亚谈到的,她意识到自己怀孕的时候做出了这样的牺牲,她刚才的语气中有某种厌恶和自责,因为她也是一个奥多主义者,在她看来,将手段同最终结果分割开来,是不对的。对他们而言,终点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有过程,过程即全部。你前进的方向也许很有希望到达终点,也许是错的,但是在你出发的时候并未想过要在哪里停下。这样一来,你心目中所有的责任,所有的承诺便都有了实际的意义和坚持的韧性。
正因为此,他跟塔科维亚彼此的承诺,他们的关系,在经历了四年的离别之后,依然保有着全新的活力。他们都因此受过苦,受过很多的苦,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过,要背弃承诺以逃避苦难。
现在,躺在塔科维亚温暖的身子旁边,他又想,毕竟,他们追寻的都是快乐——也就是完满的生命。如果你逃避了苦难,那也就错过了得到幸福的机会。你也许可以得到感官乐趣,甚至很多乐趣,但是你无法达到完满,也不会懂得“回家”这个概念。
塔科维亚在睡梦中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对他的想法表示同意,然后翻了个身,追寻某个安宁的梦境去了。
完满,谢维克想,是时间的一个作用。对于感官乐趣的寻求是循环的、重复的、不在时间范畴之内的。旁观者、寻觅刺激者以及性乱者的不同追求都只会得到同样的结果。
它是有尽头的,到了尽头之后又得重新开始。这不是出发和归来,而是一个封闭的循环、一间锁住了的屋子、一间牢房。
这间锁住了的屋子外面就是时间的天地。在这片人类无法居留的天地中,灵魂可以借助运气和勇气,建成脆弱而近于幻想的信念之路、信念之城。
只有在过去和未来的背景之内,行为才具有人性的意义。坚持过去和未来的统一性、将时间连为一体的忠诚信念是人类力量的根基。没有这份信念,人类将一事无成。
所以,回顾过去的四年,谢维克不觉得那是虚度的光阴,而是他和塔科维亚正在用生命修建的大厦的一部分。顺时而行,而不是逆时而行,他想,意思就是,时间没有虚度,痛苦自有其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