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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萨德推出耗尽的能量弹夹与弹药带,换上腰带里的备用弹药,翻身躺下,呼吸着从敞开门口飘来的凉爽空气。他确信无疑,狙击手已经被他干掉了。

“莫尼塔。”费德曼·卡萨德低声呼唤。他闭上双眼,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前进。

莫尼塔第一次来到卡萨德身边,是在公元一四一五年十月一个清晨的爱静阁。当时田野里撒满了死去的法国和英国士兵,森林里是一名敌军的威慑,要不是有这名高大的短发女子相助,敌人就胜利了。他永远忘不了她的双眼。他们并肩作战胜利后,卡萨德与这个女人在森林中做了爱,身上还沾染着被征服骑士的鲜血。

奥林帕斯指挥学校的历史战略网络里的刺激模拟经历,比普通老百姓能够在别处经历的更接近现实,但那个名叫莫尼塔的幻影情人却不是刺激模拟的产物。多年来,自卡萨德还是军部奥林帕斯指挥学校的学生起,到后来,只要是真实战斗后,在疲乏交加中做出的宣泄之梦里,她都会来到他身边。

费德曼·卡萨德与这个名叫莫尼塔的幻影在各个战场的僻静角落做爱,从安提坦到库姆-利雅得。在值岗的热带夜晚,或是俄罗斯西伯利亚草原被围困的冰冻时日,莫尼塔都会来,没有其他人知道,没有任何参与刺激模拟的学生看见。在茂伊约岛战真正胜利之后的夜里,在南布雷西亚他濒死的肉体接受重组的极度痛苦中,两人在卡萨德的梦里絮絮谈情。莫尼塔一直是他唯一的爱——这种无法抵挡的强烈感情混合着血液的腥香、火药味、凝固汽油的味道、柔软的双唇与电离的肌肤。

然后是海伯利安。

费德曼·卡萨德上校的医疗舰船在从布雷西亚星系返回的途中,遭到驱逐者火炬舰船袭击。只有卡萨德幸存下来,他偷了一架驱逐者的飞机,迫降在海伯利安。在大马大陆。在笼头山脉之外幽僻大地上的高原沙漠与贫瘠的荒地。在光阴冢山谷。在伯劳的王国。

莫尼塔一直等待着他。他们做爱……甚至在驱逐者大规模登陆想要追踪俘虏,在卡萨德、莫尼塔与似乎跟在身边的伯劳把驱逐者舰船轰成炮灰,消灭了他们的登陆部队,并屠杀了整支军队的时候。来自塔尔锡斯贫民窟,父辈祖辈祖祖辈辈都是流亡难民,不管怎么看都是火星公民的费德曼·卡萨德上校,霎时感受到把时间作为武器,把自己变成在敌人间如影穿行的破坏之王时那无上的快意。这快意,凡间武士连做梦都想不到。

但那时候,就在大屠杀之后他们做爱时,莫尼塔变了。变成了一个魔鬼。或者是伯劳取代了她的位置。卡萨德不记得细节了;而且如果不是生死攸关的话,他也不想记起来。

但是他知道他回去找过伯劳,想杀了它。去找莫尼塔,想杀了她。杀她?他不知道。费德曼·卡萨德上校只知道是情欲生活里那如火的热情把他带到了此时此地,如果在这里等待他的是死亡,那就听天由命。如果等待他的是足以撼动瓦尔哈拉英灵殿的爱、光荣还有胜利,那就迎接现状吧。

卡萨德一把拨下护目镜,站起身,朝翡翠茔狂奔,一路狂叫。他的武器朝独碑发射着烟雾弹和空炮,但需要跨越的地域太宽广,这些东西根本起不了掩护作用。那人还活着,并从塔顶向他开火;子弹和脉冲电荷追着他一路爆炸,他躲闪着,从一个沙丘跳向另一个沙丘,从一堆碎石跃向另一堆碎石。

钢矛击打着他的头盔与双腿。他的护目镜崩裂开来,警告信号装置闪烁着。卡萨德关闭了战术显屏,只留下夜视辅助。高速的固体子弹击打着他的胸膛和膝盖。卡萨德蹲下身,被迫蹲了下去。紧致装甲变得僵硬,然后松弛,他站起身来再次奔跑,感觉着深层瘀伤逐渐成形。他的变色聚合体拼命工作,反射出他正在穿越的无人之境:夜晚、火焰、沙漠、熔化的水晶、燃烧的石头。

独碑五十米外,一波光之缎带投向他的左右,一碰就将沙粒熔成玻璃,以极快的速度追赶着他,无可闪避。死光不再戏耍他,开始专击要害,以恒星般的热量刺入他的头盔、心脏和腹股沟。他的战斗装甲变得如镜面般明亮,每一微秒都转变着频率,以应对各种风格的攻击。过热的空气腾起一个个光轮围绕着他。微电路在超载和极度超载下尖叫着,释放出热量,努力建起微米级的薄量场,不让热量接触血肉与骨头。

卡萨德挣扎着走过最后二十米,用动力辅助跳过下陷的水晶壁垒。各处都在疯狂爆炸,把他击倒在地,又重新托起。束装完全僵直了;他就像个在燃烧的双手间抛来抛去的玩偶。

轰击停止了。卡萨德跪起身,然后站了起来。他抬头看着水晶独碑的表面,那里除了火焰和裂缝,别的几乎一点不剩。护目镜裂缝已经彻底断裂,没啥用了。卡萨德把它推起,呼吸着浓烟滚滚的电离空气,走进墓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