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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他的意识一方面感受着这个讽刺的剧情,另一方面却只是想要醒来。但是情况急转,他猛然发现自己正从一个低矮的阳台往下望,瑞秋正赤裸着躺在下面一间屋里的一块大石头上,整个场面被红色的双球照亮。索尔看向自己的右手,发现手里有一把长弯刀。刀刃和刀柄都是骨制的。

那个声音再次传来,在索尔听起来,它像极了某些头脑浅薄的三流全息电影导演处理出的上帝的声音:

“索尔!你得好好听着。人类的未来系于你对此事的顺从。你必须带上你的女儿,你钟爱的女儿瑞秋,去一个叫作海伯利安的星球,在我即将指引你之地,将她献为燔祭。”

索尔因为整个梦感到浑身不舒服,但不知怎的有些胆寒,他转过身,把刀远远地投向了黑暗。然后他回过头去找自己的女儿,整个场景都消失了。红色的球体距离头顶特别近,现在索尔看清它们是两颗千面宝石,每一颗都大得像是个小行星。

响彻天际的声音再度传来:

“如何?你有机会选择,索尔·温特伯。如果你改变了主意,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索尔笑着醒了,同时也被梦惊出一身冷汗。他觉得《犹太法典》和《旧约全书》都不过是一个纵贯古今、冗长杂乱的故事,这个念头令他觉得滑稽得很。

就在索尔反复做这个梦的那段时间,瑞秋正在海伯利安上进行她第一年的研究。由九名考古学家和六名物理学家组成的小组发现,时间要塞虽然迷人但是太过拥挤,那里满是观光客和自称的伯劳教朝圣者,于是,第一个月他们每日往返于工作地与酒店,从第二个月起,他们在死寂之城和光阴冢所在的小峡谷之间搭建了永久帐篷。

小组中的一半人手负责挖掘这座未完工之城里较新的文明遗迹,瑞秋则在两名同事的帮助下,为光阴冢的各个细节制定详细的目录。物理学家们已经完成了对逆熵场的研究,正花费大量的时间,用不同颜色的小旗来标注那些所谓的时间潮汐的界限。

瑞秋所在小组的工作主要集中在叫作狮身人面像的建筑上,尽管那块石头雕刻出的生物既不是人也不是狮子。说不定最初雕刻的东西根本不是生物,虽然这块巨型石雕头顶上光滑的线纹看起来像是生物特有的曲线,连绵弯曲的附加物又会让每个人都联想到翅膀。狮身人面像不像其他的葬墓开阔且容易勘察,它是一大团以狭窄甬道连接起来的蜂窝形巨石块,其中有一些密闭得滴水不漏,另一些又开阔得跟体育场那么大,但是从任何一个地方出发都无法找到出口,只能回到原点。没有地穴、藏宝室、遭洗劫的石棺、壁画或者密道,只有迷宫般的走廊在渗水的石头之间蜿蜒。

瑞秋和她的爱人美利欧·阿朗德淄开始着手绘制狮身人面像的地图,他们所用的方法自从在二十世纪埃及金字塔的勘测中被首次使用以来,已经沿用至少七百年。他们在狮身人面像里安置好了灵敏的“辐射及宇宙射线探测仪”,频度调整到最低,以此来记录拱顶巨石中运动粒子的到达时间以及偏向模式,从而观察是否有深层显象雷达无法显示出的密室或者密道。因为时值旅游旺季,加上海伯利安的地方自治理事会极其关心这种研究对光阴冢可能造成的损坏,瑞秋和美利欧不得不每天半夜出发去遗址,步行半个小时,然后爬过装备好蓝色荧光球的走廊迷宫。在那儿,他们可以坐在数万吨重的石头底下,整晚观测各种仪器,聆听耳机中传来的咻咻声,那种声音代表垂死的星辰腹中新粒子的诞生。

时间潮汐对狮身人面像所起作用不大。在整个墓葬群中,它似乎被逆熵场覆盖得最少,只有时间潮汐大量涌来的时候才会对人产生威胁,物理学家已经细致地列出了时刻表。高潮出现在十点整,仅二十分钟后,就会向距离南部五百米的翡翠茔退去。为了确保安全,观光者必须在九点整之前就离开整座遗址,到十二点整之后才可以靠近狮身人面像。物理学小组在各个葬墓之间的小径和走道的各个点上都放置了时热传感器,既可以向观测者发出警报,告知他们时间流产生异常,也可以提醒游人。

瑞秋在海伯利安的研究还剩下三个星期,这一天,她在半夜醒来,没有叫上熟睡的爱人,独自从营地驾了一辆地面效应吉普车到墓群。她和美利欧一致同意,每晚两人一起去观测那些仪器实非明智之举,所以现在他们轮流值班,一人在遗址工作,另一人校勘数据,为最后的项目作准备——翡翠茔和方尖石塔之间沙丘的雷达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