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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壮观了。”杜雷神父轻声说道,更多的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对他年轻的同伴说,“太壮观了。我有时会有类似的感受……很轻微的感受……圣子屈尊转化成人子所付出的巨大牺牲,就是这样子的。”
霍伊特开口想说话,但是杜雷神父继续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十分钟后,他们降落在济慈星际站上,杜雷神父很快被卷进乘客和行李的潮水中,二十分钟后,失望至极的雷纳·霍伊特搭载飞船升上高空,再次与“娜嘉·欧列”号汇合。
“五星期后,我回到佩森,”霍伊特神父说,“我错过了八年时间,但是我觉得自己蒙受的损失比这单纯的时间损失更严重。我一返回,主教便通知我,保罗·杜雷在海伯利安上的四年时间里,一直杳无音讯。新梵蒂冈通过超光通信打听消息,但是,不管是济慈的殖民机关,还是领事馆,都无法找到失踪的神父。”
霍伊特顿了顿,从水杯中啜了一口水,这时,领事接着神父的话说道:“我还记得那次搜寻。当然,我从没见过杜雷本人,但是为了找到他,我们都尽了全力。我的助手西奥,几年来花了很多精力,试图解决这个失踪神父的案子。但是除了浪漫港传出的几份自相矛盾的目击报告说那里有人见过他,其余地方都没有他的踪迹。而且,这些人见过他,还要追溯到几年前他刚抵达时的几星期。那儿有几百个种植园,既没有无线电通信,也没有通信线路,主要是因为他们在收割纤维塑料的同时,还在收割地下毒品。我猜我们从来没有找对人,也没有找到杜雷到过的种植园。至少在我离职前,杜雷神父的案子还悬而未决。”
霍伊特神父点点头。“你在领事馆的后任到任后,过了一个月,我再次来到了济慈。主教听说我自告奋勇要返回那里,感到颇为惊讶。教皇陛下还接见了我。我在海伯利安上待的时间,按当地的算法,不到七个月。我返回世界网时,已经发现了杜雷神父的命运。”霍伊特轻轻拍了拍桌上两本污迹斑斑的皮制书。“如果我要讲完整个故事,”他嗓音沙哑,“我必须读取里面的章节。”
巨树之舰“伊戈德拉希尔”转了个方向,树干遮蔽了阳光,其下的就餐台和弯曲树叶形成的天篷陷入了一片漆黑,取而代之的是点缀在苍穹中的数千星辰,就仿佛是在星球表面上看星空一般。慢慢地,头顶、身旁、桌子底下万光闪耀。海伯利安变成了一个清晰的球体,它就像一颗致命的导弹,向他们急速飞来。
“读吧。”马丁·塞利纳斯说。
以下摘自保罗·杜雷神父的日记:
第一日:
就这样,我的流亡之路开始了。
我有点为难,不知道我该如何对新日记的日期进行标注。按佩森的修道历法,今天是天父二七三二年托马斯月十七日。按霸主的标准历法,是霸纪五八九年十月十二日。按海伯利安的算法,我听我下榻的老旅馆里那个瘦骨嶙峋的矮职员说,今天是坠船纪四二六年李修斯月(他们七个月的最后一个,一个月有四十天)二十三日,又或者是哀王比利统治纪一二八年,这位国王起码有一百年未曾在位了。
见鬼。就叫它流放的第一日好了。
精疲力竭的一天。(奇怪,睡了几个月的觉,竟仍如此疲惫。不过,据说这是从神游状态苏醒后的正常反应。即使我不记得曾经旅行过,我身上每个细胞也能感受到过去几个月旅行带来的疲乏。记得年轻些的时候,我不会在旅行后有如此疲惫的感觉。)
我深感歉意,没有深入了解年轻的霍伊特。他看上去像是个正派人,言谈有理有节,目光如炬。教会弄到现在这步濒危田地,决不是像他这样的年轻人的过错。只是,他那天真烂漫阻止不了教会看似宿命的湮没。
哎,我付出的一切也毫无用处。
飞船降落时,我看到了这个新世界的壮观景象,我可以辨认出三大陆中的两个——大马和天鹰。第三个,大熊,我没看见。
飞船降落在济慈,我花了几个小时的精力,通过了海关人员的盘查。之后,我乘着地面运输车,来到市镇。眼前的景象令我困惑:北部的山脉笼罩着不断游移的蓝色迷雾,山麓小丘上林立着黄色和绿色的树木,暗淡的天空层层渲染着蓝绿色,太阳甚小,但却比佩森的明亮多了。从远处看,那景象流光溢彩,很是生动;当人走近时,颜色逐渐消融,逐渐淡去,就好似画家的调色盘。哀王比利的巨大雕像,我曾经听得老茧都出来了,可是真正见到它的时候,说来奇怪,它令我失望至极。从高速路上望去,它显得粗糙不堪,是一幅在黑色山岭上草草凿就的素描像,一点也不像我心目中的帝王像。它俯瞰着这个拥有五十万人口的破烂不堪的城市,沉思着,也许这个精神失常的诗人国王就欣赏这个姿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