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2/9页)

“从前是纪下士,”他仍旧咧嘴笑着,“现在就只是纪白森,新罗马的公民,圣安妮教区的成员,也是一名猎手,明天的食物由我负责。”他盯着我,摇着头,“劳尔·安迪密恩。我的天。有些人觉得你逃不出那个该死的薛定谔玩意儿呢。”

“你知道那个薛定谔的椭圆玩意儿?”

“当然,”纪白森说道,“这是共睹时刻的一部分。伊妮娅知道他们要把你带到什么地方。所以我们大家都知道了。当然,我们都通过虚空感觉到了你在那个地方。”

我突然感到有点头晕目眩,胃里有点恶心。光线,空气,离地平线的遥远距离……那地平线有点不稳定,就好像我正在一艘小船上,正在波浪滔天的大海上看着那地平线,于是我闭上了双眼。当我重新睁眼时,纪白森正握着我的臂膀,扶着我坐向一块巨大的白石,那石头看上去像是从玻璃河对面大教堂那儿轰过来的。

“我的天,劳尔,”他说道,“你是从哪儿自由传输到这儿的?你没去其他地方吧?”

“是的,”我说,“没去其他地方。”我缓缓地吸了两口气,然后问道,“什么是共睹时刻?”他刚才说过这个词。

矮个男子用他那明亮而充满智慧的目光审视着我,开口时,声音轻柔。“伊妮娅的共睹时刻,”他说,“我们都这么叫。当然,它说它是时刻并不意味它只有区区一个瞬间。而是她被拷问至死的所有瞬间。”

“你也感觉到了?”我问。我突然觉得有一只拳头紧紧攥住了我的心,不过,我的内心充满的到底是喜悦,还是痛苦的悲伤,到目前还不得而知。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纪白森说,“每个人都共享到了这一时刻。每个人,除了那些拷问者。”

“佩森星球上的每个人?”我问。

“佩森,”纪白森说,“还有卢瑟斯和复兴之矢。还有火星、库姆-利雅得、复兴二号和鲸逖中心。还有富士星、伊克赛翁、天津四丙和希毕雅图的苦涩。还有巴纳之域、神林和无限极海。还有青岛-西双版纳、帕桃发和格鲁姆布里奇·戴森D。”纪白森顿了顿,对着自己这一连串话笑了一笑,“几乎每个星球,劳尔。还有星球之间的那些地方。我们知道,星树也感受到了共睹时刻……所有的星树生物圈都感受到了。”

我眨眨眼。“还有其他星树?”

纪白森点了点头。

“这么多星球……是怎么共享那一时刻的?”这个问题刚出口,我就已经明白了答案。

“是的,”从前的纪下士喃喃道,“伊妮娅去过的那些地方,随行的常常还有你。她把一个个弟子留下来的那些星球,而那些弟子,早已分享过她的圣酒,摒弃了十字形。她的共睹时刻……她死亡的那个时刻……就像是广播信号般,传向所有这些星球。”

我揉揉脸颊,感觉脸有点麻木。“这么说,只有那些分享过圣酒,或是从伊妮娅那儿学习过的人,才共睹了这一时刻?”我问道。

纪白森摇摇头。“不……他们是转发器,是中转站。他们从缔之虚中将共睹时刻抽出,传播给每一个人。”

“每一个人?”我傻傻地重复道,“甚至数百亿携有十字架的圣神信徒?”

“以前携有十字架的信徒,”纪白森补充道,“自那之后,许多人决定去除身上的内核十字形。”

我开始慢慢理解。伊妮娅最后的共睹时刻不仅仅是那些话语、酷刑、痛苦和恐惧——我感受到了她的思想,分享了她的见解:关于内核的动机,关于十字形的真实寄生面目,关于它们为调节他们的神经网络,滥用人类死亡的恶行,以及,关于卢杜萨美对权力的渴望、穆斯塔法的困惑、阿尔贝都的残忍……在见证到这一切时,我还在飞往外星的机器监狱火炬舰船上,当时我在船上的高重力箱槽中狂叫,奋力扑打,如果每个人都分享到我所感受到的这一共睹时刻,那么,它对整个人类种族来说,便是一个既光明又可怕的时刻。而且,每一个活着的人类,肯定都聆听到了火焰将她吞没时,她最后的那句话:我爱你,劳尔。

夕阳西下。金色的霞光洒落在河西的废墟上,在河东岸投下迷宫般的影子。圣天使堡那堆熔化的物质一路淌向我们,就像是一座熔融的玻璃山。她叫我把她的骨灰撒在旧地上。我连这事也办不到。就算她死了,我都辜负了她的期望。

我抬头望向纪白森。“佩森上?”我问,“她在佩森没有弟子啊……哦。”我想起来了,在我们注定一死地冲向圣彼得大教堂的侧廊之前,她把德索亚神父打发走了,命他和僧侣们一起离开,混进这个他熟知的城市,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去惹圣神。当时神父想要争辩,伊妮娅和他说了这样的话——“我只请求你为我做这一件事。我请求你,并奉上我的爱和敬意。”于是德索亚神父走进了外面的雨幕中。他,便是佩森上的广播中转站,携带着我爱人临终时的痛苦,以及对数十亿人类的洞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