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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正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缝补衣服,从那儿可以将整个西边的山谷尽收眼底。西部地平线笼罩在一片迷雾中,这意味着那里是开阔的水源或大海的所在地,但临近的世界都是荒野,头顶是湛青的夜幕,流星在天空中无声地纵横交错,耳畔是风吹草地的飒飒之声。

我走到外婆身旁,挑了块岩石坐下。她是我已故母亲的母亲,那张脸是我们家族的脸,但稍显衰老,皮肤受尽了风吹雨打,一头白色短发,强势的脸庞棱角分明,削瘦的鼻子,褐色的双眼,眼角旁布满了鱼尾纹。

“你终于回来了,”这个老迈的女人说道,“回家的旅途顺利吗?”

“嗯,还行,”我说,“汤姆载着我们从浪漫港沿着海岸走,然后上了鸟嘴大道。没走沼泽地,所以没花摆渡费。头一晚我们住本布洛克酒店,第二晚在休斯河岸扎了个营。”

外婆点点头,忙着手里的针线活,她身旁的岩石上放着一个篮子,里面堆满了衣物。“医生怎么说?”

“医院很大,”我说,“自我们上次去浪漫港起,那些基督徒就一直在扩建医院。医院的修女……护士……人很好,化验时很亲切。”

外婆等着我说下去。

我俯瞰着整个山谷,太阳从那儿的乌云中探出头。一条条霞光照射在山谷的顶端,在低矮的岩石和山顶上投下精巧的影子,连石南花也被照得红彤彤的,像是着了火一样。“癌症,”我说,“新型的。”

“荒野尽头的医生早就这样说过了,”外婆说道,“他们对病情怎么说?”

我拿起一件衬衣,这是特劳布穿过的衣服,现在是他弟弟雷伊的,他是劳尔的叔叔。我从围裙里拿出自己的针线,开始缝纽扣,特劳布在最后一次北行狩猎之旅中,丢了这个纽扣。一想到把没了纽扣的衬衣给雷伊,我的脸庞不由得发起烧来。“他们建议我接受十字形。”我说。

“他们有那么先进的机器和充足的血清,也治不好?”外婆问。

“以前是可以的,”我说,“但这项技术显然使用了分子技……”

“纳米技术。”外婆说。

“对,教会很久以前就严禁这种技术存在。但有一些较为先进的星球,那里有治疗方法。”

“但海伯利安没有。”外婆说道,她把衣服放到了裙兜边。

“没错。”开口的时候我感觉到满身倦意,因为化验和旅途的缘故,身子有点不舒服,但心里仍然非常平静,不过也很悲伤。微风吹过,我能听见劳尔和其他男孩子的笑声。

“他们劝你接受十字形。”外婆说,最后那个词很短,但却异常锋利。

“对。有个年轻的神父,人很好,他昨天和我聊了几个小时。”

外婆正视着我的眼睛。“你会吗,卡尔特琳?”

我迎向她的目光。“不。”

“确定?”

“完全确定。”

“如果特劳布去年春天照神父的话去做,接受十字形,那他现在还会活在我们身边。”

“那也不是我的特劳布了。”说完,我转过头去。自从七个星期前病痛开始折磨我以来,我第一次哭了起来。我知道,这不是为我自己哭,而是想到了那些关于特劳布的往事,想起那最后一个日出,当时他和兄弟们一起去海岸边猎捕盐水伊蛏,我永远忘不了他临走时微笑着向我们挥别的情景。

外婆握住了我的手。“你是在想劳尔?”

我摇摇头。“没有。这几个星期,我什么也不会想。”

“瞧,你不必担心那事儿”外婆柔声道,“我还知道怎么照看孩子。我还有一箩筐的故事,也会教他本事。我会让他一直记得你的。”

“他还这么小……”话刚出口,我便停住了。

外婆捏住我的手。“小孩子的记性最好了。”她柔声道,“等我们老弱不堪时,脑子里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小时候的回忆。”

夕阳西下,光线璀璨无比,但由于泪水的缘故,我的视野依然是模模糊糊的。我扭过半张脸,回避着外婆的目光。“我不想只有当他老的时候才记起我。我想……每天……都见着他……看着他玩耍,看着他长大。”

“你记得你小时候和劳尔差不多大的时候,我教给你的一首良宽的诗么?”外婆问。

我真想笑。“外婆,你教过我好几十首良宽的诗呢。”

“第一首。”外婆说道。

她这么一说,我没过多久就记了起来。我念出这首诗,尽量避免诵经般的背诵,小时候我比劳尔大不了多少的时候,外婆就是这么教我的:

春意盎然绿田野,

牵童采青何其乐。

外婆闭上了双眼。她的眼皮如羊皮纸一般薄。“卡尔特琳,你以前很喜欢这首诗。”

“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