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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列高里亚斯中士没有夸大其词。德索亚神父舰长在“拉斐尔”号的最后一役中遭受了严重的创伤和烧伤,濒临死亡。

中士已经把我、贝提克和伊妮娅领进了玉皇庙。这座建筑同这次会面一样怪异。庙外有一块巨大的无字石碑,表面非常光滑,伊妮娅曾简要提及这块碑的来历,它来自于旧地上原来的那座玉皇庙,数千年来它一直矗立在那座门外,虽有众多朝圣者络绎不绝地前来,但从未有人在上面题过字。庙内的殿院已经经过密封并加压,里面回声不绝,有一条岩石台阶绕过一块巨石(那其实是泰山顶峰)。在庞大庙宇的后部,建有一些为朝圣者而设的小型睡房和膳房,在其中一间房间中,我们见到了德索亚神父舰长和另两名幸存者。除了格列高里亚斯和垂死的德索亚,还有另两名男子:武器系统官单卡雷遭受了严重的烧伤,昏迷不醒;霍根·利布莱尔是四人中受伤最轻的,格列高里亚斯说他是“拉斐尔”号的“前任”副官,他只是断了左臂,那条胳膊被吊在吊带中,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烧伤或受冲击而成的淤伤,但这名瘦削的男子身上有一丝宁静和孤僻的意味,就像是正处于休克中,或是正在沉思什么事情。

伊妮娅的注意力立刻回到了德索亚神父舰长身上。

屋内有几张为朝圣者设置的普通小床,神父舰长正躺在其中一张上,赤着上身,不知道是格列高里亚斯脱掉了他上身的制服,还是在遭受冲击波攻击或在重返大气层时就已经烧毁。裤子已经四分五裂,两条腿光着。他身上唯一一处没有严重烧伤的地方,便是胸膛上的十字形寄生物——它呈现出健康的粉红色,又显得相当恶心。德索亚的头发都被烧光了,脸上划上了一道道的疤痕,显然是液体金属和辐射所致,但我一下子就看出他曾是个容貌出众的人,最惹人瞩目的是那双清澈、充满忧虑的褐色眼睛,就算是正在经受一波波势不可挡的痛楚,那眼神仍旧充满了神采。有人已经给他全身上下敷上了烧伤药膏,用上了临时表皮疗伤药和液体消毒剂,并使用了救生船上的标准医疗箱静脉点滴,但这一切对这名垂死的神父舰长来说都不会有什么效果。我以前见过这样的烧伤情况,并不是都是发生在星舰遭遇战。在冰架战役期间,我有三个朋友受伤,由于没有医疗直升机救他们出去,所以他们几个小时后便死去了。他们的尖叫声恐怖得令人无法忍受。

德索亚神父舰长却没有尖叫,看得出来,他正强忍着剧痛,咬紧牙关不喊出声,那双眼睛紧紧盯着什么东西,直到伊妮娅跪到了他的身旁。

一开始,他没有认出她。“贝茨?”他咕哝道,“是……环系官……阿盖尔吗?不……你战死了。其他人也是……坡·丹尼斯……打算放下船尾救生船的以利亚……还有右舷船体破裂时的那几个年轻士兵……可你看上去……好熟悉。”

伊妮娅想要抓住他的手,但发现德索亚失去了三根手指,于是把手伸向污迹斑斑的毯子,贴到德索亚的手旁。“神父舰长。”她轻柔地唤道。

“伊妮娅,”德索亚说道,那双暗沉的双眼终于第一次聚焦在她身上,“你是那个孩子……那几个月来,我们一直在追你……我看着你从狮身人面像中出来。你是个不可思议的孩子。很高兴你还活着。”他将目光移至我身上。“你是劳尔·安迪密恩,我看过你在地方军服役的档案。我们在无限极海上差一点抓到你。”一波剧痛席卷过他的身体,神父舰长闭上双眼,牙齿紧紧咬着烧伤的血淋淋下唇。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继续对我说道:“我手里有一件属于你们的东西,一件私人装备,在‘拉斐尔’上。宗教法庭结束调查之后,便把它给了我。我死后,格列高里亚斯中士会把它还给你们。”

我点点头,但事实上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德索亚神父舰长,”伊妮娅低声道,“费德里克……能听见我的话吗?你还清醒吗?”

“能。”神父舰长喃喃道,“止痛剂……叫格列高里亚斯中士不要用……不想永远睡下去。不想平静地离开。”又是一波剧痛。德索亚的颈部和胸部的伤痕遍布,裂着一道道大口子,就像是烧伤的鳞片。他身下的毯子上已经流上了一大摊浓液。他闭上双眼,等着痛楚的潮水退去,但这次持续得更长。我突然想起自己经受肾结石的剧痛时是怎样蜷缩起身子的。我试图想象这个男人正遭受着怎样的折磨,但却想象不出。

“神父舰长,”伊妮娅说,“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活下来……”

德索亚猛烈摇头,他已经不管这动作会带来多大的痛楚。我发现他的左耳几乎已经烧焦了。就在我看着他的时候,一小片焦片剥落下来,落在了枕头上。“不!”他大叫起来,“我和格列高里亚斯说了……不要不完全的重生……变成白痴,不男不女的白痴……”他咳嗽起来,露出焦黑的牙齿,不过那也可能是在大笑,“作为一名神父,已经受够了。总之……我已经厌倦了……厌倦了……”他举起手,用黑糊糊的右手指根拍了拍血肉模糊的胸脯上那粉红色十字形,“就让这东西和我一起赴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