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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只能再坚持十分钟了。早些时候,他们把我的通信志手环拿了下来,放在了床边的一块土砖搁板上,抬眼就能望见,但我从没想过要用它来看看这里的一晚有多长时间。现在,高压电线般的痛苦在我身体内扭动,我挣扎着把手探过去,重新把手环戴在了手腕上,接着对飞船的人工智能轻声说道:“生物监控器功能还启动着吗?”

“是的。”手环回答。

“我要死了吗?”

“生命体征没有危险,”飞船仍旧用平常那四平八稳的声调说道,“但你似乎正处于休克状态。血压……”它继续喋喋不休地报着一些技术信息,我马上叫它住嘴。

“你有没有查出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气喘吁吁地问道,剧痛过后是一波波作呕的感觉。虽然我早已吐光了肚子里的东西,但呕吐的感觉还是让我弓起了身。

“根据信息,跟阑尾炎很像。”通信志说道。

“阑尾……”这是个毫无用处的古老玩意儿,早就通过基因修改从人身上剔除了。“我有阑尾吗?”我对手环轻声说道。时近日出,静悄悄的屋子里突然传来袍子的瑟瑟声,还有几个女人的声音。

“没有,”通信志回答,“除非你发生了基因突变,但这非常罕见,可能性只有……”

“住嘴!”我嘘道,那两名穿着蓝袍的女子匆匆走了进来,还领着另外一个女人,她长得又高又瘦,显然出生于外世界,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身衣,左肩是一块十字和蛇杖标的图案,代表圣神舰队医务军。

“我是莫莉娜医生,”那女人一面说,一面打开一只黑色的小提箱,“基地的掠行艇都在参与军事演习,所以那个年轻人来找我的时候,我不得不和他一起乘菲茨船来这儿。”她在我赤裸的胸脯上贴上一张黏性诊断贴,又在我肚子上贴了一张。“别自作多情地以为我大老远跑过来是为了看你……有艘基地掠行艇在南面八十公里外的吉罗唐巴附近坠毁,我不得不过去照料受伤的圣神船员,他们现在正在等医疗直升机,所以我抽空来看你一下。那帮人其实没什么严重的,只不过受了些擦伤,有个家伙断了条腿。但是基地不愿为了这点小事把正在演习的掠行艇派过来。”她一面说,一面从提箱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装置,摆弄了一下,让它接受诊断贴的信号,“如果你是几星期前在航空港弃船潜逃的那几个商团太空员中的一员,”她继续道,“别指望从我这儿抢钱或麻醉药,跟我一起来的还有两名保安,他们就在外头等着呢。”她戴上耳机。“好了,年轻人,你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那汹涌的剧痛撕扯着我的后背,让我咬牙切齿。当能说出口的时候,我说道:“不知道,医生……我的背……我感到恶心……”

她没睬我,继续看着那个掌上装置。突然,她朝我凑过来,按了按我的左腹。“这里疼吗?”

我几乎放声大叫。“疼。”疼痛稍微平息后,我回答道。

她点点头,转身对着那位救我的蓝袍女子。“跟接我的神父说一声,叫他把那个大包拿进来。这个男人重度脱水,必须进行静脉输液,之后还要注射一管超级吗啡。”

就在此时,我意识到一件事,这件事,自我小时候看着母亲死于癌症之日起就已经为我所知,那就是,能超越意识形态和远大抱负,超越思想和情感的,只有痛苦。如果能从痛苦中解脱,我愿意为这个刻薄多话的圣神舰队医生做任何事。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道,她正在配置瓶子和管子。“这么疼……是什么东西造成的?”她手里拿着一根老式注射器,正在往里面填充一小瓶超级吗啡。如果她告诉我,我得了什么致命的疾病,今晚就会死,只要她快点给我注射这止痛剂,我就什么也不在乎了。

“肾结石。”莫莉娜医生说。

我脸上肯定挂满了疑惑的神情,而她继续说道:“你肾脏里有颗小石子……虽说是小石子,但也很大,排不出来……很可能是钙化形成的。这几天你小便困难吗?”

我回想起旅程刚开始那几天,小便时偶尔会疼,还尿不大出,但那几天我没怎么喝水,所以我把这一切归咎于此。“是的,可……”

“肾结石,”她一面说,一面在我左手腕上涂上药水,“会有点刺痛。”她将针管插进静脉,绑缚好。

由于背部杂乱无章的剧痛,我几乎没感觉到针头刺了进来。医生摆弄了一下静脉管,又将注射器连接到管子的一根分支上。“药物大概一分钟就会起效,”她说,“应该会消除你的不适。”

不适。我闭上双眼,不让她们看见我因欣喜而流下的泪水。在井边发现我的那位女子正抓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