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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命运攸关的最后一天,天还未亮,我们便来到库姆-利雅得马什哈德的滨江街道,当时我满心希望伯劳已经离开。但它还在原处。

当这座由铬和刀刃组成的三米高雕塑进入我们的视野,看到它正站在我们小小的木筏上时,我们都停下了脚步。那怪物的站姿和我前一夜见到的时候一模一样。当时我警觉地举起步枪朝后退,而现在,我小心地踏前一步,步枪依然举着。

“放松。”伊妮娅说着,把手搭上我的小臂。

“它到底想干什么?”我说着,拔下步枪的安全栓,把第一盒等离子弹夹顶入枪膛。

“我不知道。”伊妮娅说,“但你的枪根本伤不了它。”

我舔舔嘴唇,低头望着孩子。我想告诉她,等离子弹可以打穿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除非它包裹在环网时代二十厘米厚的抗冲击装甲中。伊妮娅看起来面色苍白,很是憔悴,眼睛下面已经起了黑眼圈,于是我没说这些。

“好吧。”我说着,把步枪放低了些,“有那怪物在,我们不能上木筏。”

伊妮娅捏捏我的手臂。“我们必须上去。”她开始朝混凝土码头走去。

我看看贝提克。看上去,他对这念头的反应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我们还是慢跑上前,跟上女孩的步伐。

近看伯劳比远看还要可怕。我先前用到了“雕塑”这个词,的确,这怪物确有几分雕塑的意味。想象一下,一座全部由铬尖刺、刺线、刀刃、荆棘、光滑的金属甲胄组成的雕塑,庞大得惊人——我本不算矮,它竟比我还高出一米多。怪物的整个身形很复杂——结实的双腿,关节包裹在钢箍中,箍条上也满是棘刺;扁平的脚面,本应是脚趾的地方却满是弯曲的刀刃,脚跟上是一根长长的勺状刀锋,用来开膛破肚可真是绝佳的工具;上部甲胄是光滑的铬壳,复杂地散布着一根根刺线;手臂很长,到处是关节,而且很多——上臂之下,还隐藏着一对较短的下臂;四只插满刀刃的巨手,毫无生气地垂在怪物的身侧。

脑壳的大部分很光滑,很长,显得有点奇怪,蒸汽铲般的下巴里,生着一排又一排的金属牙齿。怪物的额头和那披坚带锐的脑壳上,各有一片弯曲的刀刃。两个大大的眼睛,暗红色,深陷入里。

“你打算和这……怪物……一起上木筏?”站在距码头四米远外,我低声问伊妮娅。我们向伯劳走去的整个过程中,它并没有转头看我们,那双眼睛就跟玻璃反射镜一样死气沉沉,但我还是有股很强烈的冲动,想要退后,远离这怪物,然后转身逃跑。

“我们必须上木筏,”女孩低声回答道,“我们今天必须离开这儿,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我依然注视着怪物,以眼角余光瞥了瞥天空和身后的建筑。由于晚上沙尘暴刮得太过凶猛,空气中沙粒增多,本以为天空会变得更红,但空气反而清新了些,似乎是风暴把尘土给吹跑了。在沙漠最后一丝清风的吹拂下,微红的云朵慢慢游移,头顶的天空比前一天更蓝。现在,曙光已经照射到了建筑的屋顶。

“也许我们可以找艘没坏的电磁车,那样才有型呢。”我低声说,步枪举着,“不是这种有破蓬装饰的玩意。”这玩笑就连我自己听起来都觉得蹩脚,但那天凌晨,我可是鼓了多大的劲才开了这样一个小玩笑啊。

“来吧。”伊妮娅低声说着,沿钢梯走下码头,走上破烂不堪的木筏。我匆匆跟上她,一手握着步枪,枪口对准那铬制的噩梦,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陈旧的梯子。贝提克跟着我们,不发一言。

先前我还没有注意过我们的木筏有多么破烂,多么脆弱。那些砍短的原木有好几处都已开裂,前部三分之一已经覆满了水,包住了伯劳巨大的双脚,帐篷上堆满了夜晚沙暴刮来的红沙。方向舵看起来似乎随时都可能散架,我们留在船上的装备看上去也像是被抛弃了好长时间似的。我们把背包丢进帐篷,站在木筏上,心中犹豫不决地望着伯劳的背影,等着它的动静——就像三只老鼠爬上了睡着猫儿的地毯上。

伯劳没有转身。它的背部并不比正面令人安心,唯一的区别在于,那双暗红色眼睛不再凝视着我们。

伊妮娅招招手,朝那怪物走去。她举起一只小手,但并没去摸那满是尖钉和刺线的肩膀。她转身看着我和贝提克,说道:“没事的。走吧。”

“怎么会没事呢?”我低声朝她吼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小声说话……但不知怎的,在那东西旁边几乎不可能正常说话。

“如果它是来杀我们的,那我们早就死了。”女孩平静地说。她走到靠近码头的一侧,脸色依旧苍白,肩膀低垂着,拾起一条撑杆,“请解开绳子。”她对贝提克说,“我们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