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驶往卢西塔尼亚星的舰队(第2/8页)

父亲没有提高嗓门,而是轻声耳语: “神明第一。祖先第二。百姓第三。统治者第四。最后才是你自己。”

这是道星的箴言。这是在这个行星安身立命的首要准则。她忘记了:如果太忙而荒废义务劳动,那么,她的心就不在“道”上了。

对此她刻骨铭心。她及时学会了热爱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她的背上,热爱水淹在她的手、腿周围,凉幽幽的,一片浑浊,热爱稻子的茎像手指一般从泥浆里伸出来,缠绕她的手指。她在稻田里满身污泥,却一点也不感觉肮脏,因为她知道自己虽然邋遢,却是在侍奉神明。

她满十六岁时,教育终于结束了。但她还得通过履行成年妇女的职责来证明自己――这是艰难而又重要的职责,只能赋予真人担当。

她来到伟大的韩非子的卧室里。和她的卧室一样,这间屋子又大又空;和她的卧室一样,这间屋子的卧具简朴,只有一张席子铺在地板上;和她的卧室一样,这间屋子最显眼的是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台计算机。她每次踏进父亲的屋子,都会看见计算机显示器上飘浮着什么东西――图表呀、三维模型呀、真实时间模拟装置呀、文字呀。最常见的是文字。字母或者表意文字飘浮在空中虚拟的文档里,来回左右移动,因为父亲需要对它们进行比较。

清照的屋子除了这些东西以外,全是空荡荡的。由于父亲不寻觅木纹,因此不必像个苦行僧似的。即便如此,他的趣味还是朴素无华。一张地毯-淮一一件带有装饰的家具。一张低矮的桌子,上面立着一尊塑像。四周的墙光秃秃的,只挂了一幅画。由于屋子太宽敞,每一样东西似乎都遗失不见了,犹如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喊叫,听来声音却是微弱的。

这间屋子向客人传递一个清楚的信息:韩非子选择简朴。对于一个纯洁的灵魂来说,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足矣。

然而,对清照传递的信息却截然不同,因为她知道外人谁也没有意识到的:地毯、桌子、塑像和画每天都要更换。她一生中每次见到的都是新换的。她从中获得的教训是:一个纯洁的灵魂绝不能依恋于任何一件事物。一个纯洁的灵魂必须天天接触新事物。

因为这是一个庄严的场合,所以她在父亲工作时没有站在他的身后,琢磨显示器上出现的东西,努力揣测他在做什么。这次,她来到屋子中央,跪在朴实的地毯上。今天的地毯换成了蓝绿色的,一个角落上面有一小点污迹。她低头垂眼,连那污迹也不看,一直待到父亲从椅子起身,走过来,站在她跟前。

“韩清照,”父亲说, “让我瞧瞧我女儿脸上的朝霞。”

她抬起头来,望着父亲,嫣然微笑。

父亲报以微笑: “我要交给你的任务可不容易呀,甚至对经验丰富的成年人来说也不容易。”

清照低下头去。她期待父亲给她一个挑战,她随时准备服从父亲的意志。

“看着我吧,我的清照。”父亲说。

她抬起头来,望着父亲的眼睛。

“这不是一次学校作业。这是一项现实生活中的任务。是一项星际议会交给我的任务,多少国家、民族和星球的命运可能都系在这个任务上。”

清照本来就很紧张,经父亲这一说,简直感到有些恐惧了:

“这么说来,您必须把这个任务交给值得信赖的人,不能交给小毛孩子呀。”

“清照,你早就不是孩子了。准备好听你的任务了吗?”

“准备好了,父亲。”

“你对驶往卢西塔尼亚星的舰队知道多少?”

“您想我告诉您我对它知道的一切吗?”

“我想要你告诉我凡是你认为重要的。”

看来――这是一种测验,看她就某一个话题在多大的程度上能够从她知识里的鸡毛蒜皮中过滤出重要的东西来。

“舰队被派去征服卢西塔尼亚星上一个反叛的殖民地,那里关于不干涉人类已知的异族的法律已经名存实亡。”

这行了吗?不――父亲还在等待。

“从一开始就存在争议。”她说, “是一个叫做德摩斯梯尼的人写文章挑起事端的。”

“说具体点,是什么事端?”

“德摩斯梯尼向各殖民地星球发出警告:驶往卢西塔尼亚星的舰队开了一个危险的先例――星际议会迟早会动用武力强迫各殖民地星球服从的。德摩斯梯尼向天主教星球以及各地的天主教少数派指责议会企图惩罚卢西塔尼亚星主教,因为主教派传教士去拯救猪族的灵魂。德摩斯梯尼向科学家发出警告:独立研究的原则危如累卵――整个星球都受到武力攻击,因为这个星球敢于尊重此地科学家的判断,不理睬许多光年之遥的官僚老爷的判断。德摩斯梯尼向每一个人宣称:驶往卢西塔尼亚星的舰队带有‘分子分解装置’。这显然是弥天大谎,但有些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