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会(第6/9页)

米罗听见沿着信道管走道拖着脚步行走的声音。他慢腾腾地旋转椅子――他无论做什么都是慢腾腾的――看见她朝他走过来。她向他俯身,但俯得不怎么低,原来她并不高,几乎满头银发,夹杂几缕灰褐色头发。她站在他跟前,他端详着她的脸。上了年纪,但还没到人老色衰的地步。即使他对这次会面感到紧张,也没有流露出来。要知道安德和简告诉过他:她见过不少比二十岁的残疾人可怕得多的人。

“你是米罗吗?”她问。

“还会是谁呢?”他回答。

她停顿了一下,短暂如心跳一次,揣摩从他嘴里冒出的奇怪声音,辨认出话意来。如今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停顿,但依然反感。

“我是华伦蒂。”她说。

“我知道。”他回答。回答虽然简洁,但也并没有使谈话顺利,不过他叉能说些什么呢?确切地说,这不是两国首脑之间的会晤,要做出一系列至关重要的决定。然而,如果他不想在话中流露出敌意,那就不得不费点心思。

“你的名字米罗――意思是‘我看’,对吗?

“是‘我仔细地看’,或许是‘我注意’。”

“听懂你并不是那么困难。”华伦蒂说。

他大为惊讶,原来她是如此直言不讳。

“你的话不好懂,与其说是因为你的大脑创伤,还不如说是因为你的葡萄牙口音。”

片刻之间,他感觉'心里仿佛有柄榔头在敲打似的狂跳――除了安德以外,她比任何人都坦率地谈到他的处境。不过她到底是安德的姐姐,难道不是吗?她的直言不讳本来就应该在他的意料之中。

“或者说,你宁愿我们装聋卖傻,觉得你的脑伤不是你和别人交流的障碍吗?”

显然,她察觉到他的震惊。不过震惊之余,他忽然想到,其实他们双方都不必绕圈子,对此也许他不应该感到恼怒,反倒应该感到高兴才是。然而,他确实感到恼怒,他想了想原因,得出了答案。

“我的脑伤不是你的问题。”他说。

“如果你的脑伤给我理解你造成困难,那就是我必须对付的问题。别对我生气,小伙子。我开始对你感到烦恼,是不得已的,你开始对我感到烦恼,也是不得已的。所以,别因为我碰巧把你的脑伤或多或少当作我的问题提出来,就冒火。我可不想说话处处谨小慎微,怕冒犯一个敏感过度的年轻人,他以为整个世界都在围绕他的失望转。”

米罗勃然大怒,她居然对他品头论足的,而且是粗暴的判断。

这不公平――德摩斯梯尼作品谱系的作者压根儿不该这样。 “我并不认为整个世界都在围绕我的失望转!别以为你可以到这儿来,在我船上喧宾夺主!”这才是使他感到恼怒的,而不是她说的话。她是对的――她的话算不了什么。关键是她的态度、她的泰然自如。如果人们不带着惊骇或者怜悯的目光瞧他,他还反倒不习惯呢。

她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他转过身来面对她。但她的目光并没有移开。的确,她是以锐利的目光从头到脚扫描他的全身,俨然一副冷峻审视的架势,仔细打量着他: “他说你很坚强。他说你摔伤了,可是并没有崩溃呀。”

“你应该是我的临床医生吗?”

“你应该是我的敌人吗?”

“我应该吗?”米罗问。

“我不应该是你的临床医生,你也不应该是我的敌人。安德安排我们俩见面,并不是因为我能够治你的病。他安排我们俩见面,是因为你能帮助我。如果你不愿意帮助我,那好。如果你愿意,也好。只是让我把几件事情讲明白。我争分夺秒地写煽动性宣传文章。试图激发‘人类星球’和殖民地的公众情绪。我竭力鼓动人民啶对星际议会派去征服驶往卢西塔尼亚星的舰队。我想补充一句,那是你的星球,而不是我的星球。”

“可你的兄弟在那里呀。”他可不想让她自称她的行动纯粹出于利他主义。

“是的,我们俩在那里都有家人。而且,我们俩都很关心如何使猪族免遭毁灭;而且,我们俩都知道安德已经在你们的星球上使虫族女王死而复生,因此一旦星际议会得逞,那么就会有两个异族逋到灭顶之灾。风险很大,我正在尽一切努力阻止那支舰队。现在.如果我与你待几个小时有所收获的话,那就值得我放下手上的写作.和你谈谈。但我可不想在担心是否会冒犯你上面浪费时间。如果你存心要做我的敌人,那么你就独自坐在这里好了,我也好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安德说你是他所认识的人中最好的人。”

“他得出这个结论,是在看见我把三个野蛮孩子抚养成人之前。我知道你母亲有六个孩子。”

“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