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时值五月,控兽处的垂丝海棠已经只剩零星几枝花枝还在夏风中坚持。

暖风袭来,几滴粉雨吻别枝头,零落在锦葵红罗裙。

铺满绢丝软垫的罗汉床上,侧躺着一名闭目养神的年轻女子。她容貌昳丽,以手支头,似乎已经睡着。

院子里侍立的有一女一男,结绿手握小小团扇,轻轻往罗汉床方向送风,陆雍和站姿规规矩矩,视线却一动不动锁着小憩的女子。

深檐下的走廊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步履匆匆的乌宝和蛊雕一同走入。

陆雍和朝他们投去一个冰冷的目光,示意他们放轻脚步,事实上,不必他目光提醒,二人在看见树下之人的时候,立刻就放缓了脚步。

乌宝和蛊雕虽走到罗汉床前,但因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叫醒公主而迟疑起来。

正在此时,罗汉床上传来轻轻一声:“说罢。”

秦秾华睁开眼,眼中清明,不见丝毫睡意。

她扶着结绿的手起身,换了另一种闲适慵懒的姿势靠在床上。

她平静道:“你们二人查到了什么?”

乌宝和蛊雕对视一眼,乌宝上前一步,低头道:“奴婢开棺验尸后发现,吴氏女虽死于心悸,但尸身内外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害,手法和小平身上的伤相似。”

“路上可曾出事?”

“公主放心,奴婢开棺的时候,守墓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事后,奴婢又把棺木原样葬了下去,不会有人发觉的。”

“如此便好。”秦秾华的目光投向一边的蛊雕。

蛊雕立时开口,朗声说道:“我查到吴文旦和燕王关系匪浅。吴文旦虽投靠了穆氏一党,但有意思的是,他和燕王私底下往来密切,但无论是穆世章还是穆得和,对此并不知情。在有这二人的场合,吴文旦和燕王还会特意撇清关系,仿佛并不熟识。”

“我觉得,吴文旦应该是把女儿献给了燕王,吴氏女本来就有心悸,再让燕王一折腾,所以就……”蛊雕做了个一命呜呼的动作。

“吴文旦之妻可知情?”秦秾华问。

“都在一个屋檐下,应该是知道的。”蛊雕说:“她这几日每天都去寺庙为女儿祈福,捐了不少香火钱。看得出,吴文旦上任几年,没少捞黑心钱。但是刘氏既然此前默而不发,女儿死后,恐怕更不会站出来作证。”

“既然如此……”

秦秾华话语未落,陆雍和走了出来,在她面前跪下。

“在下不才,斗胆向公主进言。”

“说。”

“刘氏既知情,只要我们拿到她的证词,即可指控燕王草菅人命。穆党为保燕王,必舍弃吴文旦,如此,我们既能断穆党一足,又能令穆党诸人见到穆氏薄情寡恩一面,动摇穆党军心。”

蛊雕忍不住说道:“你说的这些,谁不知道?问题是,怎么才能拿到刘氏的证词……”

陆雍和朝他投去冷冷一眼:“你拿不到,不代表别人也拿不到。”

“你——”

“在下愿意一试,请公主准许。”

片刻后,秦秾华说:“去罢。”

陆雍和离去后,秦秾华望着面露不服气的蛊雕,笑道:“不服气?”

蛊雕一脸气闷,没好气地说:“此人来历不明,性格又阴沉狡诈,公主为什么要重用他?”

“他有值得重用的才能。”

“可是,此人对公主并无忠心——”

结绿放下扇子,朝蛊雕投去责备的一眼:“你是在置喙公主的用人之法?”

蛊雕一慌,连忙看向面无波澜的秦秾华:“小的不敢!”

“无妨,我知道你的忠心。”秦秾华轻声说:“同样都是可用之人,忠不忠心,在我心中自然是不同的。你若是担心,不妨多替我留意他的举动,若有可疑之处,及时上禀便好了。”

“……喏。”

蛊雕脸上仍有些不服气,可是没有关系,秦秾华要的就是他不服气。

三足才可鼎立,这便是制衡之道。

秦秾华笑道:“这控兽处也开了一段时间,有些什么人上门?”

蛊雕说:“没什么特别的,卖狮子老虎的来了不少。”

“在这里办公还习惯吗?”

“有什么不习惯的?这里可比我的破草屋好多了——”

“那就不回去了怎么样?”秦秾华笑眯眯地问。

蛊雕一愣。

“从今日起——”她笑道:“你和醴泉,分别担任控兽处的左右使,负责官员稽查、情报搜集工作。虽无品秩,但年俸参照一品大臣,这公主府,今后就是你们控兽处的不具名官署。蛊雕,你可愿意?”

蛊雕一个激灵,立即跪下谢恩:“蛊雕愿意!蛊雕有幸得公主赏识,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叫公主失望!”

秦秾华含笑:“……去罢。”

蛊雕走出后院时,依然晕晕乎乎的。